巨大的時代,卻由幾根細絲所操控着。
“鬼王,以你的本事,這個時代早晚會記住你的名字,但那些東西,是我們這些在外跑着的人不該觸碰的。”趙百川陰沉着臉道,即便是這個時代的脊樑,想要跳出這個時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記住?老爺子你就別笑話我了,即便是當年的趙驚雷,如今記住他名字的還剩下幾人?我這個小童這輩子即便是再怎麼飛黃騰達,能夠到達他那高度?”鬼王有些諷刺的說着,似乎諷刺的不是當年那個沒有沉住氣的趙驚雷,而是諷刺着這個總讓人以爲最繁華的時代。
趙百川的表情很難看,難看到極點,因爲這個雖然名爲鬼王實則不過叫小童的傢伙提及了趙百川最不願意外人所提及的東西,那就是趙驚雷,一個趙家祖墳冒青煙才能生出的一個梟雄,卻死的最抽象最抽象。
“小童,你覺得我可能會幫你嗎?”趙百川怒視着鬼王,不再叫這個鬼王爲鬼王,因爲鬼王提及了趙百川心中的軟肋。
“進一步,退一步,趙家都沒有任何選擇,難道你就不想觸碰觸碰那些傢伙?趙百川,我看你不光光是老了,說你死了也不足爲過。”小童冷笑着,或許敢這麼跟趙百川說話的年輕人,全中國也只能找到這麼一個。
趙百川臉上慢慢爬上一股猙獰,就這樣緊緊盯着小童,但迎向他的,是一張沒有掛着任何畏懼的臉,似乎他早已不是曾經的趙百川。
“就當推你這個無藥可救的後輩一把,拋開那些不成器的歪門邪道,就讓他們瞧瞧,這個時代的脊樑,到底算不算體面。”鬼王死死抓着桌子說着。
趙百川猛人間被觸動了什麼,這一幕似乎從哪裡見過,就像是趙驚雷當年如何求他參加這個轉盤一般,但眼前這個鬼王無疑目光比當年的趙驚雷長遠,光是比這個,鬼王的確勝過了趙驚雷。
“人我會幫你查,但能查多少,我不能打保票。”趙百川重重吐出一口氣說着。
“盡力就好。”鬼王突然笑了,似乎在這場毫無懸念的談判之中,這邊勝過了一籌。
“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無論何時,趙家跟索命鬼,都沒有任何瓜葛。”趙百川義正言辭的說着,他不過拿趙百川跟着鬼王來賭,而不是趙家。
“我心中自然有數,絕對不會牽連到趙家。”鬼王默默起身,既然他想要的都達到了,就沒有必要再待下去。
趙百川沒有起身送客,鬼王也沒有吱聲離開。
房間中只剩下了考慮着什麼的趙百川,還有一把擦拭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黑刃,但再怎麼擦拭都不如這把黑刃出鞘見血痛快。
房門咯吱一聲打開,黑人塔克道:“老爺子,薛猴子帶人回來了。”
趙百川回過神,放下那把黑刃道:“讓薛猴子帶人進來。”
塔克點了點頭,邁着大步離開房間。
房門再次打開,薛猴子帶來那個衣着打扮跟趙家院子大氣磅礴一點不搭的傢伙,就如同趙匡亂第一次被救到這裡時一般,一身格外不搭的服飾,卻以一副很有腔調很有腔調的模樣。
餘鬥金,這個很多很多年前離開趙家,時間長到讓人遺忘了有這麼一號的人的存在。
“回來了。”趙百川淡淡的說着。
沒有回答,只有薛猴子那擠眉弄眼領功的模樣。
“辛苦你了,先回吧。”趙百川瞥了眼薛猴子,直接下了逐客令。
薛猴子表情苦澀到極點,他這張熱臉,在這地兒似乎連貼冷屁股的資格都沒有,哭喪着臉離開房間,最後幽幽的看了眼趙百川,發現趙百川壓根就沒正眼瞅他,這讓薛猴子很受打擊,即便是在這個所謂的江湖廝混了這麼久,臉皮雖然到了鐵打的地步,雖然覺得自尊那玩意若有若無,但真正被刺進軟肋的時候,心還是會疼,畢竟每個人都是肉做的。
房間只剩下了餘鬥金跟趙百川,這兩個僱主,又或者老朋友。
“想不到你老成了這般模樣。”餘鬥金默默開口。
“二十年,對我們這類人來說,屬於半輩子,我老了是情理之中。”趙百川此刻似乎要比從前還要蒼老,這些年經歷了太多,故事多了不知道該從那個說起,但等真正想要說的時候,那些原因聽故事的人又全部都死了,無比的悲哀。
餘鬥金冷冷的笑了笑,這是個帶着諷刺與嘲弄的笑容,一個二十年什麼都沒有留下的老人,或許有着故事,但絕對是個可悲的傢伙,比起這個,餘鬥金覺得自己這二十年沒白活,一個人這輩子有那麼一個該有的人,足矣。
“不用笑話我,我也知道你有怨言,但當年老夫是沒有任何選擇,趙家只有你這麼一個合適的人選。”趙百川面對着這個他覺得有愧的男人,因爲趙匡亂這麼一場戲,一個場家族遊戲,多少人,多少人把一生給搭進去了,但儘管是這樣,趙百川此刻心中都沒有後悔的字眼。
“不必說這些,我還得謝謝你當年讓我做這份差事,這輩子,只有這二十年我才知道什麼是活,你知道嗎?整整二十年,對北京我沒有任何的懷念,一次都沒有。”餘鬥金強調着,一次次強調着這個世界到底離他多麼的遠。
趙百川看着這個改變巨大的餘鬥金,或許無論是把誰丟進那深山老林中二十年都會徹底的換一個人,但既然餘鬥金能夠從小興安嶺再次回來,就說明還能在控制之內,這也是這二十年來唯獨慶幸的。
但這個慶幸屬於喜還是悲,還有待考證。
“這裡並不缺什麼厲害人物。”一個扎着長長馬尾的小姑娘雙手做出一個長方形的形狀,比劃着天空說着,白色的連衣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像是一朵水仙。
“當然。”一個長相妖魅的男人在小姑娘身後說着,男人長相如同某些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屬於那種男女通吃的那一種,拉了拉白色的襯衫,臉上自始至終帶着邪邪的笑容。
“爲什麼他們這麼傻?”小姑娘轉過頭,一臉迷惑的看着身後那個身穿白襯衫的男人。
“因爲他們看不到我們看着的那一片天。”男人笑了笑,揉了揉這個惹人心疼的姑娘的腦袋。
小姑娘做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似乎不喜歡被人當做一個孩子對待,但面對這個她名義上的導師,也只能自發抗議的鼓一鼓小臉。
“北京該換一換天了,丫頭,知道什麼是新時代嗎?”男人問着,這不像是一個對孩子該問的話題。
小姑娘搖了搖頭,心中似乎有着一個不算明確的答案,雖然無限接近於現實,但小姑娘卻沒有開口,或許這就取決於這一片天。
“新時代就是老一輩統統入土爲安,新一輩的角逐,只有這樣,才能推動北京的歷史長河,那些把捨不得放下的東西咬在嘴中的老東西,老勢力們,結局只有一個,被新時代所拋棄。”男人說着,站在這局浦的頂樓,所看着的,似乎不光光是北京的夜景,也不光光是這個時代,而是更遙遠的東西,往往這裡的一句話,一件小事,所造成的蝴蝶效應就能改變無數人的宿命。
“那就是死嗎?”小姑娘說着,像是在說着一件很正常很正常的事兒,不過卻完全不像是一個姑娘該說出口的話。
男人點了點頭,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股違和感。
“北京原本就是如此殘忍嗎?”姑娘放下有些痠痛的胳膊,有些多愁善感的喃喃着,其實不過是最正常的觸景生情,一種在快樂是可以丟棄的悲情,那不叫被悲傷。
“原本如此?丫頭,你所沒有看到的黑暗,多着呢。”男人說着,似乎把這凌駕於這個時代的東西,當成了一堂課,不管合適不合適,一股腦的貫徹進身邊的這個小姑娘的腦中。
“黑暗其實也不錯,總比憋着強。”小姑娘笑着,聲音像是銀鈴一般,不過要是細細揣摩揣摩這個小姑娘所說的,莫名的會覺得這個場景有些詭異。
這個有些妖魅的男人也跟着微微一笑,輕聲說着:“丫頭,你可得給我掙掙氣,我可早就看那些整天就知道擺臭臉的皇親國戚不舒坦了。”
“這都不算事。”小姑娘再次做起了那個起初的動作,一點不在意胳膊的痠痛,有些不厭其煩。
男人微微點着頭,看着這個這個小姑娘所標示的天,那是一片這個時代所看不到的天。
一條短信出現在所有參加轉盤的年輕人的手機中,像是一條一點就燃的導線,至於這一條導線到底通往哪一邊,到底會引爆什麼,都是後話。
新時代,似乎就要來了,那些撐着大船與那些齊頭並進的年輕血液們,終於要握住他們想要緊緊握着的,不過卻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了,被旁人揮霍掉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