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定一般,這個月就這樣過去了,趙匡亂也起碼能像個正常人走走跑跑了,不過還是不能做激烈運動,身上有些傷口仍然沒有痊癒。
出乎趙匡亂預料的是,大嶽聽說自己要離開這座虎頭山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臉色反而平靜的嚇人,趙匡亂有一些驚歎,好像一直粗大條的大嶽也有些旁人也不知道的細膩心思,但再想想那他一把沒有贏過的老人,大嶽會有着這種境界的心態似乎也不是太過神奇,有其父必有其子,無論怎麼換,只要不是太抽象,都是個合理的句子。
終於等到了這麼一天,趙匡亂背上了行囊,穿上綠色的軍大衣,戴上一頂有些猥瑣的棉帽,而大嶽,打扮如野人似地,外面裹着一層獸皮,龐大的靴子,像是神農架的野人一般。
趙匡亂無可奈何的笑笑,看來以後恭三兒的那百分之百的回頭率要被大嶽給搶去了。
再次環顧了一邊這小屋,那坐在牀上抽着旱菸,笑着的老人,趙匡亂莫名其妙的鼻子一酸,但還是勉強的笑了笑,衝老人點了點頭,他不想讓這個老人看到他不靠譜的模樣,他想讓這不知名爲的老人知道,他趙匡亂,會回到這裡,無論到什麼樣的地步。
而大嶽,手中的黑色野貓已經消失不見,一張毫無城府般的笑臉,就這樣看着坐在牀上的老人,像是個傻子一般。
“大嶽,出門在外,機靈點,好好跟着亂子,要是你敢給我亂闖禍,直接就滾進大山別出來,省的給我丟人。”老人敲着煙桿,有些嚴肅道。
大嶽笑了笑,抹了一把鼻子道:“老爺子,我什麼都聽亂子哥的。”
劉青松這才點了點頭。
中午,院子外白茫茫一片,太陽在天空軟弱無力的掛着。
兩人咯吱咯吱的踏着雪,回着頭看着門口那站着筆直的老人,走了。
人生中,最可怕的不是離別,可怕的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重逢的離開,最傷人。
直到那山頂的小院子消失不見,小心翼翼的下着山的大嶽也紅了眼,畢竟,大嶽可是在山上陪了劉青松接近十幾年,說是沒有感情是假的。
趙匡亂嘆了口氣,伸出胳膊,拍了拍大嶽那厚實的肩膀,儘管大嶽的外表看似無懈可擊,但終歸還是一個有血有肉,被打了,被傷了知道疼的人。
“亂子哥,我們還會回來看老爺子嗎?”大嶽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哽咽道。
“會。”趙匡亂顫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堅定,給大嶽一個堅定不移的眼神,點頭道。
大嶽看着趙匡亂這個表情,感覺不是一般心安理得,揉揉眼站了起來,好像一瞬間成長了不知道多少,這是大嶽走向外面世界的第一步。
兩人下了山,雖然狍趙匡亂知道這裡的具體位置,但老人也跟他說了回青島的路線,首先要往北走,那裡會有一個小村子,有一個一天只發一次的公交車站,坐着公交車就可以直通青島。
下完雪的天冷的刺骨,幸虧趙匡亂與大嶽全副武裝,不然真有凍死在這鳥不拉屎地方的可能。
不一會,兩人到了這時不時響着鞭炮的小村莊,拍了拍身上的雪,趙匡亂摘下帽子,攔住身邊一個正放着鞭炮,穿着大花襖的孩子。
“小朋友,車站在哪裡?”趙匡亂牽強的笑着,自以爲和氣的問道,殊不知他那笑容比哭的還嚇人,要是附近有別的人,肯定把趙匡亂當成了人販子。
但讓趙匡亂尷尬的是,這臉上抹着灰的孩子則是傻愣愣的看着大嶽,顯然是被大嶽這個巨大的身材給震撼到了,早些年孩子就聽說山裡有個巨大的野人,沒想到從這裡見到。
“小犢子。”趙匡亂罵了一句,擰了擰這孩子的小臉,擰了一手灰。
這孩子回過神來,離大嶽遠了遠,手上的爆竹好像也是蓄勢以待一般,一副讓人莫名想發笑的模樣。
“知道車站在哪裡嗎?”趙匡亂問道。
孩子撓着那不知道誰剃的,坑坑窪窪的頭髮,收回鞭炮,白了趙匡亂一眼道:“知道。”
“帶我們去,叔叔可是有獎勵的。”趙匡亂一副不懷好意的笑容,要是有外人在這裡,肯定會把趙匡亂當成人販子拉出去打死。
孩子還是目光在大嶽身上移不開,摸着腦袋想了許久,還是點了點頭,讓趙匡亂着實的鬆了口氣,感覺跟這種孩子打交道要比一些大人難的多,一路山街上除了幾個打鬧的孩子就沒有什麼大人,趙匡亂也有些納悶,這村子裡不就只有小孩吧。
被這人小鬼大的孩子帶引着,不一會就到了一不論不類空蕩蕩的車站。
看着這車站的摸樣趙匡亂皺了皺眉,車站可以破點,但好像這裡沒有一輛公交車。
“車哪?”趙匡亂皺着眉問道。
“司機放假了。”孩子不以爲然道,抹了抹他那髒到一種境界的臉。
趙匡亂蒙了,沒有車想離開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可難了。
在車站老舊的座椅上坐下,趙匡亂一籌莫展的看着眼前又下大了的雪,大嶽如同門神一般站在趙匡亂身後,至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像是個啞巴似的,孩子彷彿也懂事了一般,安安靜靜的在那裡玩着雪,小手凍的通紅也不嫌冷。
“亂子哥,我們怎麼辦?”大嶽小聲道,像是怕打擾沉思的狍子一般,不過聲音仍然蓋過這整個村子的爆竹聲。眼看已經到了下午,難道要他們走回去?
趙匡亂伸了一個懶腰,倚在隨時可能散架的座椅上,嘆了口氣道:“等吧。”與其說等吧,趙匡亂不如說在這裡碰碰運氣,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趙匡亂有點寸步難行的感覺。
大嶽看着眉頭皺到一起的趙匡亂,突然笑了笑,好不容易在孩子心中營造出的一點氣勢蕩然無存,孩子竟然拉着大嶽一起堆着雪人。
“小朋友,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趙匡亂無聊的問道,摸着咕咕作響肚子,他和大嶽已經出來一中午了,要是還等不到車的話,他就打算原路返回,畢竟在這村子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叫四川。”孩子瞅也不瞅趙匡亂,專心滾的他的雪球。
“四川,就你一個人嗎?”趙匡亂不由的問道,這個村子好像沒有什麼大人,除了孩子,就是坐在門口抽着旱菸與捲菸的老人。
“我爹孃都出去打工了,今年不回來了。”四川撓了撓頭,背對着趙匡亂道。
趙匡亂瞬間明白了,看着這小村子,總感覺有些淒涼,這個世界,到底有着多少個世界?。
趙匡亂拿出老人薰的臘肉,遞給大嶽兩塊大的,自己啃着一塊小的,又叫過四川,把剩下的一大塊塞到四川的小手裡,笑道:“這是你帶路的報酬。”
孩子瞪大了眼,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似像是流浪漢的傢伙竟然會如此的闊綽,抱着一大塊臘肉,一溜煙的跑了。
不一會,四川風風火火的回來了,滿臉的憨笑,手裡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餃子。
趙匡亂愣了愣,莫名的心頭一暖,有些時候,農村人與城裡人,不光光是環境有着天壤之別,就算是人,也有些天壤之別。
四川把稍多的一碗餃子遞給大嶽,把少一點的遞給狍子,一臉得意的笑道:“我奶奶讓我給你們的。”
趙匡亂莫名的心中有些感觸,想象這裡孩子啊長大的模樣,摸了摸四川的小腦袋,孩子不情願的推開趙匡亂的手。
端着熱騰騰的餃子,趙匡亂大口吃了一個,韭菜雞蛋餡,在滿口香氣中,趙匡亂卻看見四川眼巴巴的看着碗裡的餃子嚥着口水。
趙匡亂嘆了口氣,把餃子給四川,四川搖頭說不餓,趙匡亂望着四周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他的孩子們,對四川道:“四川,你長大以後準備幹什麼。”
說到這個,孩子好像有了無窮的力量一般,挺直了腰桿道:“我想當兵。”
“當一個小兵?”趙匡亂有些正經的問道,臉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把餃子解決掉。
四川被趙匡亂問急了,鼓足了氣道:“我想當司令。”
趙匡亂笑了,笑的肆無忌禪,再次摸向了孩子的小腦袋,毫無嘲笑道:“四川,要記住,不想當司令的兵不是好兵,等你當了司令,你可以讓你奶奶,讓你爸爸媽媽,甚至讓全村人都過上好日子。”
“真的?”四川一臉興奮道,小手在空中揮出兩拳,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真的。”趙匡亂笑着,但笑的毫無嘲諷,癡人說夢也好,無稽之談也好,總比的上一輩子窩囊的活着這小村莊,過着機械般的生活有意思的多。
四川笑着,在雪中蹦着跳着,大喊着我要當司令,但在這略顯空蕩的地方,孩子的大喊聲是多麼的不起眼,但至少,四川有了一個離開這裡的夢,在這中窮山惡水中,有了這種信仰,就幾乎等於擁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