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司,與都察院具爲大明的法司,只都察院爲內臺,按察司爲外臺。
曲文海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爲人又善鑽營,當初還是四品僉事的時候,就隱隱有風聲傳出說按察使的位置遲早是他的。
掌一省刑名按劾的按察使,糾官邪、戢奸暴、平獄訟、雪冤抑……這官位解讀只聽起來權利就極大、很不好惹,而官當的久了,誰手裡都會有一點陰私事。
巴結他的官員從上到下,那幾年中只要逢年過節曲府門前送禮的馬車就會排起長隊,各種奇玩珍品,流水般進到庫房。
田氏那時收禮收到手軟,還來不及感嘆家底又厚了一層,當做禮物送來的美人也流水一般的進到後院,曲伯中那位姨娘就是這麼進的曲府。
只她格外安分,平日裡不爭不搶,極爲沒有存在感,田氏忙着對付那些小騷蹄子,待回過神來這位安分姨娘都已經開始顯懷,又有曲文海在一旁噓寒問暖,再是來不及下手!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位蘇姨娘的肚子越來越大,看着曲文海日日到她房裡,兩人過得如尋常夫妻一般,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倒像是個外人。
想到這些往事,田氏面上的陰鬱就又重了幾分,看曲清言這同蘇姨娘幾乎一模一樣的相貌就更加不喜。
她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們的院子還是去平縣前住過的那套,下人已經收整出來,你們旅途勞頓回去歇着吧。”
田氏對這幾人看不上眼,原本就沒想叫他們回來礙眼,現在也懶得搭理,只秦氏當初算是被是田氏丟到平縣去的,心中對田氏的不滿已久,反骨鑽出來,田氏越是看她不順眼她就越是想留下來礙眼。
“兒媳這幾年沒能在母親身邊盡孝雖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可兒媳還是日日擔憂,唯恐母親身子不爽利身旁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兒媳現在回來了這心總算是他是了,今兒起就由我在這裡服侍母親吧。”
秦氏說話間越過柳氏和陳氏,就差直接擠在田氏身邊。她端起一旁的茶蓋碗似模似樣的撇了撇茶沫子:“想不到幾年過去母親還是喜歡喝片茶。”
田氏最不喜的就是旁人隨意動她的東西,尤其是還是要入口的,她的視線瞬間變得犀利正待要開口,曲清言忙趕在她發怒前上去一把將秦氏扯走。
“娘,祖母說的是,咱們路上走了小半個月,是要回去仔細梳洗纔是,你要盡孝先也要聽祖母的不是。”
不能剛一回府就讓長房和二房看熱鬧,那柳氏和陳氏可是挑眉看了好一會。
秦氏還想說些什麼被曲清言死死的攥着手臂,她吃疼,想如同在平縣時那般撒潑,曲清言一道清冷的目光掃來,她就覺後背一涼,氣勢不由得軟了下來。
“清言說的是,兒媳是要先收整好自己,母親這裡兒媳明日再來。”
田氏心煩的擺着手打發幾人先離開,她是真沒想到秦氏在平縣呆了幾年再回來居然會這麼潑。
“你們也先下去吧。”被秦氏氣的心口疼,又被曲清言那張臉勾起不太美好的回憶,她現在就想一個人靜靜。
曲清言拖着秦氏出了春暉院,面色格外不好:“娘,我們剛回到開封,府裡是什麼狀況都還不清楚,你的脾氣最好收一收。”
不然真惹怒了田氏,到時候一個責罰下來,誰都幫不了她。
“用你教育我?進了廩生了不起了是吧。”秦氏一揮手臂,身子向旁邊一躲,聲音恨恨。
曲清言的腦仁又開始疼,她就怕秦氏這樣的態度,油鹽不進的不論怎麼勸都不管用,偏還是一副她有道理的模樣。
身後,柳氏、陳氏帶着曲昭英和曲昭煙也已是出了春暉院,曲昭雲看到人影就飛快的迎了上去。
“七妹妹,你壓鬢的這個簪子真好看,這是府裡的份例嗎?”
曲昭雲期待的看着對方,嘴角就差留下口水。曲清言聞言頭更疼了一分,她怎麼就忘了這個三姐、回到府裡應該喚六姐了,眼中永遠都只有綾羅錦緞,簪環美器。
曲昭雲的問題讓曲昭英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只得側臉去向柳氏求助,柳氏安撫的在曲昭英的手上拍了拍。
“雲姐兒這話問的,咱們女兒家的脂粉首飾,哪裡能只依靠府裡的份例。”
“那不靠份例又能靠什麼?”
曲昭雲是真的不懂,秦氏的陪嫁薄的像是紙片,她自己又是大手大腳花錢沒有顧忌的性子,曲伯中在時爲了同那些姨娘通房別苗頭,她打扮自己都來不及,又哪裡能顧得上幾個女兒。
問的太過直白,饒是柳氏這般八面玲瓏的性子也不由得愣了下,她餘光掃過依舊在同曲清言置氣的秦氏,面上的笑明顯加深了些。
“自然是大伯孃用自己的嫁妝銀子給她置辦的,這女兒家總歸要嬌養纔是。”
曲昭雲似懂非懂,轉頭看向秦氏,面上俱是思索,一行人淺笑着在岔路口各自離開。
曲清言身爲男子,翻過年就要十五,自是不能再同秦氏住在後院,有下人過來引着他一路行到前院,又在菊園前停下。
“四少爺,老太爺特意交代過,您以後就住在菊園。”
梅蘭竹菊,前院的四處院子全都是分給小輩的居所,他行四,按照位序住進這菊園似是沒有任何差錯。
可這名字……曲清言看着院上的匾額,菊字旁邊居然還繪了一朵碩大的菊花,她的心都跟着抽抽着,這名字怎麼總讓她覺有種奇怪的預示在裡面。
曲府幾經擴建,前院裡留給少爺們讀書居住的院子也都不小,進門有門廳,兩側有抄手遊廊,東西廂房俱是收整妥當,正房三間,紅酸枝的官帽椅推門就能看見。
“四少爺,這兩位小廝以後就在您身邊就近服侍着,你有事就交代他們去做便是。”
兩個小廝看着倒都是機靈相,曲清言聞言點頭,淡笑着看向其中一人:“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回四少爺,小的叫千斤,旁邊這位叫大旦。”
“……”笑容僵在臉上,曲清言的無語的看着這二人,一個千金,一個……不提了,人看着到還可以,怎麼名字都這麼不正經。
“你們是這府裡的家生子?”
“回四少爺,小的兩個都是一小被買進府裡的,不是家生子。”
不是家生子就好辦,曲清言輕咳了一聲:“千金不如改名爲千山,至於大旦……你,”曲清言猶豫着,這個旦怎麼配字聽着都有些怪怪的。
“你不若就叫大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