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言再如何不情願,到了上元節那日還是被曲清聞拖了出去。
不喜歡應酬交際如何使得,今後出仕沒準就和誰是同科,同科之間關係向來微妙,是敵是友全靠交際和手腕。
曲清聞看着這個信誓旦旦要出仕的弟弟,總覺他將這一切都想的太過容易。
曲清言自然是不知曲清聞正在心中如此腹誹她,她想到楊建賢就就想到那個讓她手腳冰涼的午後,自己如被按在砧板上的魚,待殺待剮。
她這些天一直在想對策,在想如何才能讓自己不要太過被動,她想來想去就覺把柄需要對等,她必須想辦法尋到對方身上的弱點。
馬車骨碌碌的壓在石板路上,發出細微的聲響,車廂內四人各自垂着頭,曲清希自那日聽了曲清言的一番話就變得沉默寡言,而曲清鴻向來是四人中最沒存在感的一位。
車內太過沉悶,曲清聞輕咳了聲,也不管幾人的目光是否落在他的身上:“開封送來消息,過了正月祖母她們就會帶着家僕全部遷來,祖父已是交代下來,讓咱們過幾日去趙堂子衚衕看上一看還需添置些什麼。”
出了正月嗎?曲清言目光一閃就想到那一連串的夢裡,內宅衆人似是都在新年前到的京城。
馬車越走越慢,離正街還有一段路時就已是徹底動不動,幾人跳下馬車向着約定的地方行去。
京城的上元節一向熱鬧,幾人一轉入正街就見路兩旁全是掛着各式燈籠的商販,每一處攤位前都人頭攢動,推推搡搡,將路堵得水泄不通。
四人幾次差點被人流衝散,曲清言扯緊披風牢牢的跟在曲清聞身後,艱難的跋涉到了事先約定好的酒樓。
楊建賢約來的好友不止曲家四人,剛行至樓上就聽包間中格外熱鬧,小二敲了敲門就有腳步聲傳來,門打開露出楊建賢含笑的一張臉。
“敦敏兄,正提起你們,你們就到了,咱們還真有默契。”
曲清聞拱手笑了笑帶着三人進門,滿室人的目光瞬間落在他們四人身上。
房間中五男四女,其中只姜晉昌曲清言見過幾面。
“這是新上任刑部左侍郎曲大人家中的幾位公子。”楊建賢將人拉到圓桌前一邊招呼幾人就坐,一邊向衆人介紹。
曲清聞聞音知意並不急着坐,三分笑的面上笑容變得格外溫和:“在下曲清聞,字敦敏,諸位喚我敦敏兄就好。”
他本就繼承了柳氏的好相貌,此時這般笑的溫溫郎朗直接讓房中的幾位女子羞紅了臉。
一番寒暄四人就坐,楊建賢便向着曲家兄弟介紹房中的幾人。
除去姜晉昌,一位是盧翰林家中長子,與楊建賢是國子監同窗,名盧景潤,字越良;一位爲詹事府詹事徐大人家中的嫡次孫徐奕航,字亞平,與他亦是同窗。
只徐奕航身旁男子,他用鈺公子來稱呼,言辭間格外尊敬。
幾位女眷並沒有一一介紹,言辭間曲清言可以聽出其中兩位是楊府嫡出的小姐,一位是姜晉昌的胞妹,另一位則是徐奕航的胞妹。
那四人規規矩矩坐在一處,微垂着頭脣角帶笑,似是認真在聽衆人的談話,不時微微點頭。
曲清言身爲男子,自是不能一直盯着幾位未出閣的小姐,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楊建賢長袖善舞,曲清聞不逞多讓,不出一刻鐘他們二人就同鈺公子談的投機,曲清言支着耳朵聽了幾句,就隱隱聽到乾旱雪災幾字。
這是幾人在討論時政。
大明士子向來喜歡在酒樓議論時政與國策,風氣如此本無可厚非,可讓曲清言奇怪的是曲清聞對待鈺公子的態度。
曲清聞雖面上恭謙未語三分笑,但內心極爲高傲,就算是在杜志恆面前也很少賣弄才學,今日這是怎麼了?
她目光挪向那位鈺公子,就見他身着交領右衽道袍,胸背及兩肩各用團龍補子一,腰環玉革帶,頭戴烏紗翼善冠。
她心頭一凜,未待收回目光就與對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那鈺公子清冷的視線在她面上掃過就隨即收回,對方似是格外隨意,曲清言卻是瞬間就被汗打溼了後脊。
與詹事府詹事家中的公子一道而來,便服又如何未加遮掩,這人的身份……
她飛快的收回目光,也如同房中其他幾人那般垂頭認真聽着,偶爾附議兩聲。
上元節,賞花燈。
時間越晚,街上越是熱鬧,只有貴人在此誰都不敢提議去街上走動,茶水都用了兩壺,最終還是徐奕航小聲在鈺公子耳邊提了一句。
包間裡點了上好的絲炭,溫溫暖暖,曲清言倒是希望可以一直呆在房裡,畢竟這種近距離瞻仰太子的機會實在太過有限。
她若要出仕,總要有機會來近距離揣摩如何待人接物,再沒有比用下一任九五之尊來練手更好的機會了。
鈺公子先一步站起身,他起身就立即有內侍上前遞來披風,清冷如玉的面上神容寡淡,淡淡的目光掃來就讓人下意識的想要屏住呼吸,曲清言悄無聲息的跟在幾個哥哥身後一同下樓。
“四弟,走慢些。”
匯入街上的人羣,一羣人幾乎瞬間就被衝散,曲清言正踮着腳去尋曲清聞的身影,突然就覺手腕被人拉起,她忙轉身就見楊建賢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
她手臂猛地一抽,“楊公子。”
“四弟上一次還喚我一聲易安兄,怎地今日又如此客氣?四弟同我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講。”
楊建賢的大手再一次攥上她的手腕,不容拒絕的拉着她轉入一旁的巷子。
“易安兄有話直說就是。”清冷的巷子同正街的喧囂對比太過鮮明,若是可以她完全不想同眼前這人再有多餘的相處機會。
“四弟可是想進國子監?”
沒有轉彎抹角的一句話瞬間鑽入曲清言的耳中,讓她猛地擡眼看去,就見燭火中對方的眼眸格外深邃,讓她忍不住升起一絲防備。
“前兩日,曲大人已是將廕生的人選遞到國子監,那人選並不是你。”
“我知道。”
“四弟若是想進國子監,我可以幫你向祖父要一個捐貢的名額,只四弟需要應下我一件事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