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閣老默認聯手,又有景帝的惱羞成怒,不知情的朝中衆人尚未來得及反應之時,科考舞弊一事已是被用雷霆手段處理完畢。
顧恩陽這一科無功無過,在景帝處沒有得到任何嘉獎。
只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他此次也算佔到不少便宜,按說他身爲主考官爲了避嫌,他的長孫這一科也不該下場。
只做主考官一事非是他主動爭取,何平丘的算計對他而言也算天災人禍,所以景帝補了一個榜眼給顧府也算補償。
而這一科所有高中的考生日後在朝中都要喚他一聲老師,這無形中的好處更是難以計算。
禮部尚書被革職,六部之首又是閣臣之位,這位置朝中無數人眼紅,有些資歷的無不暗暗發力。
朱瑾鈺眼睜睜的看着景帝砍了他一條臂膀,他連疼都不能喊,原本是盼着這一遭能撈得顧家的暗中相助,現在……
他靜靜的坐在春和殿中一整夜,第二日出殿上朝,已是再看不出絲毫異色。
三月二十八,傳臚大典。
清晨鑾儀衛設鹵簿法駕於奉先殿外,樂部和聲署設中和韶樂於殿檐下兩側。
文武百官按品級列在丹陛前,諸位準進士身穿朝服,頭戴烏紗帽,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東西班次之後。
禮部鴻臚寺官設一黃案於殿內東旁,由內閣學士本科主考官顧恩陽捧黃榜置於黃案之上。
曲清言一身狀元朝服,站在一種考生前首,消瘦挺拔的背脊惹來無數關注。
楊建賢的目光剋制不住的往她的身上落,只到了此時他那不着邊際的夢終於是醒了過來。
他的目光中帶着一點癡迷,被轉過頭的顧若鴻直接看在眼裡,他下意識的一聲冷哼,讓楊建賢瞬間回過神來。
楊建賢的目光如芒在背,曲清言哪裡會感受不到,顧若鴻那警告般的一聲冷哼雖讓她心頭起疑,卻也是不由得放鬆下來。
朱瑾鈺站在百官最前首,一身太子皮弁服只看被背影就覺格外莊重。
只落在曲清言眼中總覺得那道身影不若從前那般意氣風發。
時辰到,禮部官員奏請景帝乘輿出乾清宮,執事官、讀卷官行三跪九叩禮,奏韶樂,司禮官鳴鞭三次。
顧恩陽手捧黃榜出殿,放在丹陛正中的黃案上,奏大樂。
樂止後,鴻臚寺官開始宣《制》:“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丁亥年三月二十八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宣《制》畢,唱第一甲第一人姓名,有鴻臚寺官引曲清言出班就御道左跪,接着唱第一甲第二人姓名,引御道右稍後跪,又唱楊建賢名字,引至御道左又後跪。
三人姓名各自傳唱三遍。
曲清言就覺這一刻殿外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的落於他們身上,她跪地越發筆挺。
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憑着自己的努力換來的,無論旁人的眼光是厭是羨,於她而言都只是鞭策她繼續前行的動力。
狀元,既不是起點也不是終點。
不過是人生路途中一所華麗的驛站,讓她可以短暫停留,修整好後她照舊要繼續上路。
在他們之後,是唱二甲及三甲衆人,只唱一遍,不引出班。
傳臚畢,贊禮官引諸進士迎接黃榜,前趨至殿陛下,抵陛,曲清言稍稍上前,獨自一人站在中陛石上,石的正中刻着升龍及巨鰲。
她直直的站在那裡,禁受身後衆人羨慕目光。
鰲頭,獨佔鰲頭,講的也便是如此了。
她脣畔隱隱升起一抹笑,那笑中是純粹的舒心和歡喜。
這樣的殊榮,她還擔得起!
她退下龍首,回身就對上楊建賢和顧若鴻複雜的目光,她從容坦蕩看過去,退身站在他的身後。
傳臚至此宮中禮儀已是結束,景帝擺駕去了武英殿,他們一甲三人由禮部之人引着特例走午門正中出宮。
午門向來只有天子可走,就連聶皇后也只有在大婚那日走過一遭。
而這一日卻破例爲他們三人而開,曲清言走在最正中,一左一右跟着這京中最受人矚目的兩位貴公子。
出午門,她心緒起伏,剋制着回頭想要去看一眼的衝動,一步步繼續向前。
此生能走上這樣一遭,已是不虛此行。
順天府早已在長安右門黃榜之左搭起綵棚,設紅案陳列禮部頒賜的金花綢緞表裡,迎接他們三人,府尹敬了三人每人一杯酒,爲他麼簪花披紅。
鼓樂、彩旗、牌坊引路在前,他們三人聯馬而行在後,騎馬遊金街。
路兩側擠滿了人,酒樓中也全是扯着脖子探頭張望之人。
他們三個具是年輕英俊之輩,一個俊朗瀟灑,一個溫潤清雅,一個又雌雄莫辯,美的連姑娘家都比不上。
但但站出一位就已是要讓人挪不開眼,此時一連三位又是鼎甲三人……
躲在酒樓中原本還羞澀矜持的各家小姐再是把持不住,花瓣手帕如雨點般砸在他們身上。
曲清言原本以爲有那二人在,她總歸會安全上一些,待那些花瓣砸得她臉都紅了,她終於意識到女人瘋狂起來有多可怕。
“想不到清言兄如此受歡迎,想必這會兒曲府的門檻要被媒婆踏破了吧。”
遊街走得極慢,耳邊除了尖叫和嘈雜聲再無其他,顧若鴻無聊中側頭看向曲清言,笑的意味不明。
曲清言心頭一跳,總覺他這話意有所指。
“婚姻大事不過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顧公子以爲呢?”
“我以爲你叫我顧公子太過疏遠了。”
“清衝兄說得極是,是清言一時間疏忽了。”
曲清言打馬走在二人中間,人聲鼎沸間楊建賢只隱隱聽到她在議親,心下黯然間就突然又想到以她的身份根本無法成親。
他側過頭正欲說些什麼,就見她半側着頭不知在同顧若鴻說些什麼,面上笑意妍妍,並未流露出半點憂心。
也是了,她能一路高中狀元,又有什麼是她介意又能難住她的?
他的擔憂不過是多餘的。
耳畔的歡呼聲像是再與他無關,楊家……經過這一遭再也不是從前的楊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