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回憶盒
與水清交手吃虧之後,李靚着實是吃了一個不小的驚,以自己對藥物的靈敏尚且會被她暗算,要換做是普通將士還得了,好在當日她是下的軟筋散,下的若是劇毒之藥,豈不……,李靚一想到這就覺得後脊樑直髮麻。但轉念一想,既然水清沒給自己下毒藥,看來她倒也不是毒辣之人,要是可以招爲已用倒是一件美事。
眼下徐州是嚴防死守,高掛免戰牌,無論怎麼叫陣,李靚就是不肯出城迎戰。
這一日夜裡,襄軍郭天放的大帳裡,燈火通明,各位將領都是身着便服坐在椅上,神情有些複雜,郭天放緩緩開口道:“徐州餘下的三城久攻不下,各位可有應對之法?”
一直沒有什麼表現的楊易起身拱手道:“既然明攻不行,我們不如換爲偷襲,末將願意帶人混入徐州,到時候裡應外合,徐州必然成爲殿下囊中之物。”
“哼”水清冷哼一聲,拿起茶盞,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吹,不客氣道:“跟李靚打偷襲,虧你想得出來。”
楊易怎麼說也是七尺男兒,怎麼受得了一女子如此奚落,拍案怒道:“水清你什麼意思?你不要忘記那天在陣前我們明明有機會活捉李靚,你卻放她走,要不你,我們說不定今天都已經佔領整個徐州了,太子殿下還需要在這爲攻城而煩擾嗎?”
水清看都不看他一眼,啜了一口剛吹涼的茶,淡淡的說:“李靚是敗在我的手裡,抓了也是我水清的俘虜,處置權自然在我。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李靚一向是詭計多端,更是以偷襲見長,再加上現下徐州已經戒嚴,李靚早有防備,我敢保證你連城門都摸不着,就會被人抓住。”
楊易不服道:“李靚說穿了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女子,我就不信她這麼大的本事。”又對郭天放恭敬道:“太子殿下,末將已經做好打算了,末將會裝扮成徐州守軍的樣子,在他們換崗的時候趁亂進去,進去之後就四處放火,看到火光之後,太子殿下便可率大軍攻城。”
水清好笑的搖了搖頭,“縱火也要有天時地利,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軫也。凡此四宿者,風起之日也。楊將軍不妨出去看看月亮,有沒有四宿之象。”頓一頓,看了看楊易,眼底盡是輕蔑,“火也不是誰想放就能放的,我勸你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免得做了人家的俘虜。”
楊易偏偏咽不下這口氣,倔強道:“我若敗了,生死有命,與人無尤,我若勝了,爲太子殿下的宏業出一份力,也不枉此生了。”
看他一口一個太子殿下,叫的好不親熱,水清也懶得再說,只攤了攤手道:“隨你好了”。
郭天放一直在旁看着,也不得不承認水清說的確實有理,但見楊易滿腔的鬥志也不忍拒絕,即使是敗了,不過損失小部分人馬罷了,可若僥倖勝了,便可奪回整個徐州,父皇一定會龍顏大悅。心下權衡一番,方道:“既然楊將軍如此爲國爲民,就準你夜襲徐州,齊超,楚漓率軍在外接應。”
楊易喜道:“多謝太子殿下,末將萬死不辭。”
水清卻冷笑着搖了搖頭,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出來。
回到自己的帳子,水清洗漱完畢,躺在牀上淺眠,她知道這一晚想要睡實太難了。
果不其然,子時一過,楊易帶出去的人,就都如被鬥敗的公雞一樣灰溜溜的回來了,這些人還有命回來已經是他們的幸運了,原本在城外等信號的大軍也都66續續的回來了,只是,楊易卻沒有回來。
大軍鎩羽而歸,外面難免鬧哄哄的,水清翻了個身,像是在夢中低低的囈語,“匹夫之勇,何以爲將?真是擾我清夢”。
在徐州城內又是另一番光景,堂下的楊易被人五花大綁,被兩個士兵按倒在地上,堂上的李靚則是好不矜持的得意大笑起來,“我當你們多大本事呢,還是來偷襲的老一套,跟我玩偷襲,你們是不是太班門弄斧了點?就憑你也想混入我的軍隊裡,你當我和郭天放一樣糊塗呀!”
來徐州後還沒打過勝仗的李靚,這次抓了個地方的將領也算是扳回了些臉面。李靚從堂下走下來,彎下腰說:“上次哪兒水清放了我一馬,雖然她用的是下藥這種下九流的手段,但我也不願受人恩惠,這次我就放你回去,當做是和她扯平。”接着命左右道:“放他回去,但要等天亮以後。”說完便踏着笑聲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楊易就被押送到了城門底下,一個押送的官兵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這個拿着,是我們李將軍讓你給一個叫水清的女子,務必給我送到,要不然下次再被老子抓到就宰了你。”說着在楊易的肩上砸了一拳,強橫道:“聽到了沒?光瞪着兩個眼珠子作甚?”
楊易恨恨的咬了咬嘴脣,求生的本能讓他強忍下怒火,低頭應承道:“是,是”。
押送的官兵點了點頭,將城門開了一條小縫,推搡着把楊易“送”了出去。
回到營地的楊易,臉上是又羞又臊,昨天才信誓旦旦的請纓,今天卻無功而返,還受了一番羞辱。
正在楊易躊躇之時,水清從營帳裡走了出來,正好看到他一臉窘迫的樣子,揚了揚眉道:“楊將軍可還安好?”
楊易擡起頭看了看她,更是慚愧,恨不能鑽進地縫中去,但也只好硬着頭皮把放在袖中的信封遞給她,低頭說:“這個是李靚給你的。”
水清“哦?”了一聲,接過信道:“楊將軍何時還做起了信使來了?”。
楊易又受到一番嘲諷,面上更是掛不住,甩了甩袖子離開了。
水清拆開信封,只見紙上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只有四個大字:兩不相欠。
出乎楊易意料的是,回到軍營太子並沒有責罰於他,反而對自己噓寒問暖,好生安慰了一番,楊易當即跪地感激涕零,表示誓死效忠的決心。
郭天放的大軍和徐州的守軍,相對峙了月餘,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形勢陷入了無法打破的僵局。
江州錢塘
江府偌大的書房裡,江待一恭敬的側立在江新武的身側,躬身請命道:“父親,徐州危急,靚兒去了許久尚不能解,孩兒想親赴徐州一探究竟。”
伏於案前的江新武微微點了點頭,淡淡的“唔”了一聲,好像早有準備一樣,從袖中拿出兩個個錦囊,“待兒,當你節節失利,心浮氣躁之時可拆開第一個來看。當大勢已去時,你就拆開第二個來看,好生收着,不要弄混,但……”江新武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但爲父希望你不要打開這兩個錦囊。”
江新武覺得父親不免有些危言聳聽,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天,或許是父親老了,老人的囑咐和擔憂難免多了點。即使是心裡有頗有微詞,但江待一還是細心的把兩枚錦囊收好,應承道:“孩兒謹記”。
從書房退了出來,江待一便到花園去找小夜,現在他不僅是父母的孩兒,是惠羽的夫君,還是小夜的爹爹,這次出遠門,怎麼也要跟小夜告個別。
遠遠就看見小夜在和文惠銘一起扯着風箏線,不斷的喊着,“再高一點,再高一點”,文惠羽則坐在後面的草地上,側頭含笑看着他們。
江待一嘴角劃出一個溫暖的笑意,心想,姑侄之間真的是很像,小夜和小時候的惠羽一樣,都是這麼喜歡風箏,自己不也恰恰是因爲風箏與惠羽結緣的嘛。
還是文惠羽先注意到了他,招了招手道:“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江待一笑着點了點頭,剛要走過去,小夜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爹爹,你來了,你終於肯來陪小夜玩了,孃親說這幾日你很忙,不許我去吵你。”
而文惠銘則淡淡的像他點了點頭,禮貌的叫了一聲“姐夫”。現在的文惠銘先後經歷家變,滅門和亂世,已經褪去了那層口無遮攔的稚氣,雖是成熟了不少,但也失了可愛的童真。對於江待一這個姐夫雖不再是出口傷人,但也總是親近不起來。江待一也並不勉強她,只是在生活上對她時時關心,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樣快樂的生活。
江待一笑一笑對文惠銘道:“惠銘也在”又把小夜舉過頭頂,“還是惠銘小姨好,能時時的陪你玩,不像我總是沒空。這幾日我確是忙了些,委屈了小夜,爹給你賠個禮。”
文惠銘過來笑着對小夜說:“小夜你一直盼的爹爹來陪你了,小姨就先回去了。”言罷,就一個人獨自回了房。
兩人在花園玩鬧了好一會兒,江待一抱着小夜坐在草地上,輕聲說:“我又要出征打仗去了,這一次可能會比較久,你在家裡要乖乖的哦!”
“爹你又要走?”小夜雖然好不知道什麼叫出徵,什麼叫打仗,但他知道自己將又會有好久看不到自己的爹了。有些不高興的垂下頭,“好吧,我會乖乖的。”
江待一緊了緊小夜的肩膀,湊近他說:“爹爹不在,你要代替爹爹哄孃親開心。”
小夜乖乖的點了點頭,“我會哄孃親開心的”。
“來,打勾勾,男子漢可不能食言。”江待一笑着伸出小指道。
小夜也伸出小指跟他勾在一起,揚起小臉道:“我纔不會食言呢!”
在一旁的文惠羽,側過臉問:“你要走了是嗎?打算什麼時候啓程?”
江待一逗着窩在自己懷裡咯咯直笑的小夜,答道:“越快越好”。
文惠羽輕輕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一股帶着傷感是離愁別緒卻從她身上一點點瀰漫開來。
陪小夜一直玩到太陽落山,江待一和文惠羽才讓侍女帶他下去休息,兩人也攜手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江待一剛轉身關好門,文惠羽就從後面把他抱住了,低低的說:“我不想讓你走。”
按道理,文惠羽不是這樣小女兒心性的人,每次江待一出征前也不過就是讓他小心而已,從沒有出言留過他。江待一輕輕拍了拍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你放心,雖說這次襄軍有幾個厲害的將領,人數也有五十萬之衆,但我依舊有取勝的信心,你且放心吧。”
“我這幾天總是心緒不寧的,這個世界上我就剩你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似乎是說到了傷心處,文惠羽的聲音似乎是帶了一絲哭腔。
聽到聲音不對勁的江待一連忙轉過身,把文惠羽摟在懷裡,“怎麼了?怎麼哭了?真不知你和父親都是怎麼回事,弄的我好像有去無回一樣。”
文惠羽連忙捂住他的嘴,蹙眉道:“多大的人了,還是這麼口無遮攔的,也不怕犯忌諱。”
江待一笑一笑說:“那你也不要傷心了,我只不過就是尋常的出征,你不要弄的像生離死別一樣。”
文惠羽重重的打了一下他的頭,生氣道:“你還講!你再這樣我可真的是要哭了。”
江待一連忙賠笑臉,“我錯了,錯了,不開玩笑就是了,你不要生氣。”
文惠羽看他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俊不禁,“你等我一下,給你看個東西。”說完,轉身去衣箱裡翻找起來。
江待一則半躺半靠在牀上,陪小孩子玩了好久,也是有點累了。
文惠羽從箱底拿出一個精緻的沉香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各種花雕,雲紋,壓在箱子裡許久,紋路間卻沒有絲毫的灰塵,可見是有人常常拿出來擦拭的緣故。
江待一從沒見過這個盒子,奇道:“這是什麼?”
文惠羽走到了牀邊,把盒子遞給他道:“自己打開看看”。
江待一接過盒子,打開一看,瞳孔倏地一縮,看了良久,方道:“沒想到你都留着”。
“這不過是一部分,有些東西太大件了,盒子裡放不下,但我都好好的收着呢。”文惠羽坐在江待一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開始指着盒子中一件件的物件,如數家珍道:“這個是在揚州你幫我猜燈謎贏來天下第一聰明人的玉佩,這個是你在襄京送我的玉簪,這個幾是每年我生辰的時候你送的禮物,雖然都不名貴,但都是你自己做的,倒是最貼心不過了,……”
江待一靜靜的聽她數一件件與自己有關的物件,直到最後,文惠羽拿出盒子最下面壓着的一張折了四折的紙,笑着問:“這個你能猜得到嗎?”
江待一打開一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個……”
“你當時裝的倒是蠻像的嘛,我都被你騙到了,我當時還真的你是個胸無點墨,又扶不起來的阿斗,詩經中隨便調幾篇考你,都錯的一塌糊塗,我留着這個本來是打算日後奚落一下你,可後來知道你是故意裝出不學無術的樣子,我也捨不得扔了。”
江待一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心裡裝的幸福都要溢出來,“我真的是沒有想到,平日裡也沒有沒見你收這些東西,從襄京來的時候也沒見你帶這些東西呀。”
“哪能讓你看見,這都是我藏在心裡的回憶,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只能讓他們來陪我了。只是你第一次給我做的雙色豆糕讓我吃掉了,沒留下,有點小小的遺憾。”
江待一把每一個物件又重新放好,合上蓋子放起來,“雙色豆糕是吃食怎麼留的住,會壞掉的。你既然不想讓我看見,怎麼現在又拿了出來?”
“因爲我要讓記得這個盒子還沒滿,我還要你和我一起把它填滿。”
“一定!”
銅鉤滑落,帷幔垂下,江待一把文惠羽慢慢壓倒在牀上,手剛碰到她的衣帶,卻被她按住了。
“怎麼了?”
“我突然有個好主意”
“是什麼?”
“這一次,我想……想在上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