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籠中鳥
齊王宮的西暖閣本是空着的,而現在齊王指給了江待一暫住。西暖閣是齊王宮裡爲數不多的精緻的樓閣,是特意爲留宿貴客而建。
江待一漸漸的醒了,頭並不疼,只是頭稍稍有些暈,昨夜醉酒本就是真假參半,在這個深不可測的王宮裡,還是要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
剛一拉開牀幔,宮人們就圍了過來,爲首的一個宮女,福了一福,道:“公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不必了”江待一站起身,整理了下昨夜和衣而睡有些褶皺的衣裳,“梳洗,用膳,還有沐浴我一向都是自己一人來,不用人貼身伺候,都出去吧,有需要的話我會叫你們。”衆宮人行了個禮,便盈盈退下。
江待一在殿裡四處走了一圈,確定沒有人在了,便換上了剛纔宮人拿來的乾淨衣裳。獨自的洗漱完畢,開始用齊王宮的早膳。
“喲,夠豐盛的呀!都是襄京的名菜,齊王夠有心的了。”江待一看着一大桌子的佳餚,自言自語道,“那我也別辜負了齊王的心意,就放開了吃他一頓。”
飯還沒有吃完,齊王就踏着笑聲進來了,“江少將軍,看來胃口不錯呀!”
一擡眼看到齊王,江待一起身行禮道:“見過齊王殿下”
“免禮,坐”齊王笑着坐在他對面,平和道:“本王就是來看看你住的習不習慣,隨意些。”
“多謝齊王”江待一也坐了下來,“齊王殿下的氣色不錯。”
齊王笑呵呵道:“你的氣色也不錯,看來昨夜的酒已經醒了。既然已經清醒了,不如陪本王下盤棋。”
江待一點頭道:“願意向齊王討教一二”
“來人,準備棋盤。”齊王命道,又對江待一伸手道:“請”
兩人在棋盤的兩邊坐定,齊王將一盒白子遞給江待一,自己則是持了黑子。白子先行,江待一也沒有做多餘的推辭,自己就先落了子。
棋藝中暗藏兵法,江待一的棋藝是無解大師手把手交的,在谷裡的漫漫長日裡,消遣的也便只有下棋了。
排兵佈陣,調兵遣將,兩人你來我往,下了幾個時辰卻也難分高下,齊王皺眉盯着棋盤良久,終於攤開手放下棋子,道:“又是和棋了,這已經是第幾盤了?沒想到要贏你一局這麼難。”
江待一也放下緊繃的神經,送了口氣道:“齊王仁義,不想讓我輸的難看。”
“哎”齊王搖頭道:“我已經是盡了全力,並沒有故意讓你半分。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心思如此縝密,枉我大了你幾十歲。”
“殿下政務纏身,自然很少有時間與人下棋,而我則是閒人一個,天天下棋來打發時間。”
齊王笑道:“今日碰到你這個對手,本王痛快。”
江待一凝視棋盤,沉吟道:“殿下若換個思路,不與我爲對手,而是盟友,那這個棋盤便都是我們的,我們也如這黑白子一樣,各佔一半,平分天下。”
齊王不出意外的推辭道:“本王只是來下棋而已,本王還有事,就先走了。”
江待一起身行了個禮,“齊王殿下事務繁忙,江某也不敢叨擾,在此向殿下請辭。”
齊王一皺眉,道:“少將軍哪裡話,本王一向欣賞像你一樣的人才,就留在我宮裡多住幾日,就這樣吧,本王先走了。”
“齊……”江待一還想再說,可齊王卻只留給他一個離開的身影。
江待一佇立在空蕩的宮殿,靜默自語道:“還真是要軟禁我,太沒道義了吧。”緩緩合上眼,思考着應對之策。
齊王自從那日陪江待一下棋之後,就再沒來過西暖閣,江待一幾次求見也都以政務繁忙,或身子不爽推脫着不見。
“誒,我就散個步,你們這麼多人跟着我幹嗎?這王宮守衛的這麼森嚴,我跑不出去的。”江待一雙手環胸的對着自己走哪跟哪的宮女侍衛道。
爲首一個面容嬌好的宮女盈盈道:“奴婢們只是來伺候公子的”
江待一冷哼一聲,“十幾個侍衛來侍候人,真是聞所未聞,宮女姐姐你說呢?”
宮女低眉垂眼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請公子不要爲難奴婢。”
“爲難你?”江待一信手摺下一朵已經凋零的花枝,冷冷道:“我一個被困的籠中鳥又有什麼本事爲難你們這些自由人呢?”
隨行的衆人皆是低頭不語,默默的向後退了一步,江待一瞥了他們一眼,丟下手中的枯花枝,踏着大步的往前走,身後的尾巴也理所當然的跟着他往前走。
幽州文府
“哥哥,待一已經十數日沒有回來了,不知齊王何時肯放他回來?”文惠羽秀眉緊蹙,急切的問。
文惠楚也是嘆了口氣,“此事前幾日我就曾向齊王提過,可是我一開口,齊王就岔開我的話,讓我無從問起。我真是沒想到,齊王居然會扣下妹夫,早知如此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妹夫去見齊王殿下的。”
文惠羽手裡緊緊攥着淡藍色的絲帕,冷冷道:“齊王殿下還真是英明,他定知道如今把最緊要的人控制起來纔是控制了全局,現在沒有什麼是比待一還值錢的了。”
經這麼一點撥,文惠楚的腦袋也清明起來,豁然道:“難不成齊王想以妹夫爲籌碼與皇上談判?”
文惠羽扯一扯嘴角,冷笑道:“怕是不止如此,拿待一與起義軍談判豈不是更好,他們不是更在意待一嗎?”
聞言,文惠楚瞭然的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既然如此,你當初爲何不攔着妹夫,不讓他去齊王宮呢?”
文惠羽無聲的嘆了口氣,徐徐說:“因爲我攔不住他,我尚且可以想到的利害關係,待一他如何想不到呢?”
“那妹夫爲何……”
未等他問完文惠羽便道:“待一是個謹慎的人,他走這一步險棋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自有他這麼做的道理。”說完,文惠羽又沉思片刻,擡起頭,目光堅定的說:“我也要進王宮。”
文惠楚立馬反對道:“不行,妹夫已經陷進去了,不能再搭上一個你。明日,我進宮跪求齊王放妹夫回來與你團聚,齊王一向厚待於我,或許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文惠羽搖頭道:“事關重大,齊王怎會聽你的話,齊王若是考慮到哥哥的話,就不會利用你引待一入甕。”
文惠楚也知道她說的話在理,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讓齊王放人,低頭思慮良久,“但你也不能進宮去,妹夫身懷絕技或許還能有機會逃出去,可你一個柔弱的姑娘連逃跑的能力都沒有。”
“你也說了,待一他身懷絕技,我相信他定會護我周全的,如今他一個人在宮裡孤立無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是一定去他身邊相陪的,求哥哥成全。”
文惠楚也是清楚他妹妹的性子,若是真決定了什麼事,定是要堅持到底的,便也只好無奈道:“我送你去就是了”
幽州齊王宮
江待一懶懶的臥在躺椅上曬着太陽,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但腦海裡正勾勒着整個齊王宮的地圖。每日吃完午飯,江待一都會出去散步,看似只是閒庭信步,實則在摸清王宮裡的每一條小路,每一處佈防。這一天天下來,江待一也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實實在在的侍衛並不多,防守看上去也並不是很牢固,而暗地裡的暗衛卻是比皇宮裡的暗衛還要多,真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有的暗衛是隱藏在暗地裡,有的則是扮成宮女和太監,光是看他們的腳步就可以看出都是輕功練到家的人。
沒想到這個齊王宮居然如此深不可測,江待一皺了皺眉,繼續想他日後的逃跑路線,可齊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江少將軍可真是悠閒呀,可以享受這午後的陽光,本王就沒這福氣了,每日爲幽州的事物忙的焦頭爛額。這幾日公務繁忙,怠慢了少將軍,還請少將軍多多見諒。”
江待一聽到齊王的聲音後,立刻起身行禮道:“參見齊王殿下”
齊王把自己的話話說完,才騰出空來說:“免禮”齊王就是這樣,能搶在人前面把話說完,而且說得漂亮,把話題攥在自己的手裡。
江待一起身道:“殿下哪裡的話,我還要感謝齊王連日來的照顧呢”
“說到照顧”齊王撫了撫鬍鬚道:“我怕我宮裡的人照顧的不夠妥帖,給你帶來個人貼身照顧你。”
江待一剛想推辭,齊王便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這個人,你一定滿意。”對着外面大聲道:“進來吧”
一襲水粉長裙拽地,裙襬與袖口皆是碎花圖形,襯得她如花中仙子一般,頭插一支淡雅的印花銀步搖,明眸如秋水,不是文惠羽又是誰?
江待一驚得睜大了眼睛,直到文惠羽走到了他眼前,方暗暗道:“你怎麼來了?”語氣中略帶着責怪。
文惠羽淡淡笑道:“齊王已經說了,我是來照顧你起居的,也免得你一人在宮裡悶。”
江待一轉頭對齊王雙手作揖,拜道:“齊王大恩,讓我家娘子入宮相陪,但真是沒這個必要,還請派人送她回去吧。”
齊王擺手道:“江少將軍莫辜負了你妻子的美意”又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嬌妻如此,你可真是豔福不淺,羨煞旁人啊!。”說完,就大笑着離開了,隨行的太監,宮女們也跟着退了出去,大殿裡就只剩下了兩人。
江待一看着文惠羽,頭痛的揉着眉心,又半倚半臥的回了躺椅上,“明明是個火炕,你爲何還要往裡跳?”
文惠羽不答反問道:“想我了嗎?”
沒頭腦的冒出這一句來,江待一挑了挑眉問:“怎麼突然說這個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心裡有多急。”
文惠羽站在他的面前,靜靜道:“我想你了,你已經十二天沒有回家了”
江待一“唉”了一聲,雙手握住她的雙手,“我也想你,可是這不是使性子的時候啊,你不是衝動的人,怎麼這次這麼糊塗呢?”
“我只是想陪着你罷了,況且我相信你會護我周全的,不是嗎?”
江待一長吐了口氣,既然已經如此,便只好接受了,更何況出於私心自己還是很想跟惠羽在一起的,於是笑一笑,點頭道:“是,我會護你周全。”
齊王宮縱然是銅牆鐵壁,卻還是擋不住從西暖閣裡溢出來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