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順沒去考昆蟲組的研究生,有個重要原因是他受不了昆蟲培育,每次在實驗田裡看到密密麻麻的螞蟻,白蟻,蝗蟲,密集型的蟲羣大軍讓他好幾天都緩不過氣來。
仇芳帶着他,直接找到一個穿着實驗服,個子不高的男生,瘦身板,頭髮亂糟糟,戴着眼鏡,在通風櫥全神貫注做試驗。
“辛師兄!”
“想死就過來。”
男生幽幽說着,慢慢轉過身,左手拿着一個小號錐形瓶,從通風櫥裡拿到外面,估計是剛剛滴定結束,裡面液體顏色開始變綠了,還冒着絲絲煙霧。
仇芳想都沒想,立刻後退,毫不猶豫。
“怎麼了師姐?”
“他又玩毒了!”
奇怪顏色液體的容器,在實驗室裡,往往都與“危險”這個詞劃等號。
林智穎曾經在微博上曬出幾張自己穿白大褂做化學實驗的照片,證明是他親自帶領的精英團隊,研發出某款膠原蛋白飲料,其中有一張照片,他拿着裝有粉紅色液體的錐形瓶,放在鼻子下聞,那個深邃的眼神,帥氣的面龐,真是迷死人了!
但這種照片拿出來,只會讓內行笑掉大牙。
真正的實驗室是咋地呢?
帶顏色的未知液體揮發出來的氣體,可能有毒,也可能有刺激性氣味,像林智穎那樣傻乎乎地直接湊上去聞,運氣好被薰得泣不成聲,眼淚鼻涕一把流,運氣差就被毒的一臉懵逼,上吐下瀉甚至住院治療,幾天都好不了。
任何需要聞的東西,都應該像楊順之前聞香水那樣,用手扇一點,讓空氣慢慢飄向自己,不對勁就趕緊跑。
之前提過北字頭那個大學的博士,氰化物中毒,就是因爲跑慢了幾秒鐘,倒在門口死了,他要是快一點點逃出來,說不定還有的救,因爲氰化物在空氣中十幾分鍾就降解。
提到這位博士,又不得不提幾年前的津港曝炸,氰化鈉泄漏,遇水立刻分解成氰化氫,明知送死,也不得不衝進來的消防官兵們,不是死於爆炸,就是死於各種有毒氣體……
一聲嘆息,願逝者們安息,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訓,用人命證明的危險操作,真正的化工科研人員基本上都受過培訓。
所以,見到辛笛把綠色錐形瓶拿出來,還散發着白霧,仇芳嚇得立刻倉皇而逃,這種反應太正常不過了。
仇芳到處找口罩,楊順心有慼慼,卻發現師兄根本不在乎,他竟然蕩起錐形瓶來,搖搖晃晃,杯裡竟然起了白霧,還慢慢升騰,飄出杯口!
辛笛舉起錐形瓶,衝着兩人舉起來:“切爾斯~~”
十幾毫升的“毒藥”被他一飲而盡,仇芳這才醒悟過來,鬆了口氣,笑罵道:“裝神弄鬼!”
兩人走到辛笛師兄的面前,取下口罩,仇芳捶了一下他:“又在玩什麼?”
辛笛將錐形瓶隨手放在旁邊桌上,衝着兩人的臉上呵出一口氣:“薄荷味的葉綠素染料,純天然,無添加,是不是很有創意?”
口氣確實清新了,但楊順滿頭黑線,這是什麼鬼?實驗室是給你研究這個的?
“綠箭公司想用2億買我這個專利,我沒賣。”辛笛吹上了。
2億?楊順對這個數字很敏感。
幸虧仇芳熟悉這位辛博士,吭哧笑道:“你要是改掉愛吹牛的壞毛病,你就能在聖誕節之前找到女朋友,順利脫單。”
辛笛不甘示弱:“都是單身狗,何必自相殘殺?狗互跪,互相汪啊!”
仇芳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抱怨道:“你這人嘴真臭,活該你沒有女朋友!說吧,你又在給誰做禮物?”
辛笛嘆氣道:“別提女人了,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很多都不靠譜。我一個發小,元旦就要擺結婚酒宴了,結果還是被綠了,朋友們都知道,唯獨他自己被矇在鼓裡。我打算送一點純天然的綠色染料劑給他,告訴他可以用來染帽子,我想他應該懂的。”
“還有一個多月就到元旦了,這都能被綠……”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兩人汗顏,辛笛有點憤怒,又有些無奈:“所以你們說,讓我如何相信女人?”
仇芳好奇道:“這種事情你直接買頂綠帽子送出去不就行了?更簡單的,發一條微信,連流量費都不需要你出。”
辛笛斜眼看她:“這如何體現出我這個生物學博士的優越感?”
楊順和仇芳實在沒忍住,不厚道的笑出聲來,太!裝!逼!
辛笛問道:“不說他了,你們找我什麼事?”
仇芳介紹起來:“這位是楊順小師弟,想問一問荊芥內酯的有機化學合成,我記得你曾經做過類似的實驗吧?”
辛笛在旁邊櫃子裡翻了翻,扔過來一本實驗手冊,又翻出一本《華夏昆蟲科學雜誌》:“去年做的小項目,第21頁,《蚜蟲性信息素的研究》,自己看。”
“哇~~辛師兄好流弊!”
楊順恭維了一句,仇芳則無情打擊道:“厲害什麼呀,影響因子1.5,國內第三的昆蟲學雜誌,對博士生來說,這是篇不合格的論文,我沒說錯吧?”
辛笛咳嗽幾聲,很尷尬:“小芳,給點面子啦,你以爲博士論文這麼好寫呀?”
仇芳聳聳肩:“那倒也是,我這邊也在爲SCI頭疼呢。”
實驗室也是一個拼資歷,講等級的小社會,也有學術上的打怪升級。
在211和985大學裡,化學,生物學學科的碩士生畢業,基本上要求1篇SCI文章發表,碩博連讀或者直博的至少是3篇SCI,而且對影響因子有要求,對論文分區也有要求,一區和四區就是截然不同的地位。
這還只是一般的情況,如果導師很牛,他可以提高要求,碩士要求3篇SCI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某些流弊教授帶出來的研究生,從研一就開始泡實驗室,畢業時發表3篇SCI也不算太難,而且連三區四區的文章都看不上。
辛笛的這篇就是,只能算是工作閒暇時寫出來的小論文。
楊順好奇問道:“蚜蟲和荊芥內酯也有關係呀?”
辛笛解釋道:“荊芥內酯,荊芥醇都可以做蚜蟲的姓誘劑,我們主要是分析不同蚜蟲對荊芥內酯的敏感程度,看哪個種類的蚜蟲更愛這一口。同時,還能順便觀察到瓢蟲對蚜蟲性外激素的行爲反應,順便做個研究。”
雖然瓢蟲愛吃蚜蟲,金龜子和瓢蟲不是一種生物,央視臺大風車的“金龜子”穿着七星瓢蟲的衣服,騙了我們幾十年,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吐槽。
但是,這一切都改不了“這個實驗好特麼無聊”的事實……
楊順粗略看了看實驗記錄本,上面有並不複雜的荊芥內酯合成方案,純化學反應,和貓薄荷草一點關係都沒有,正是他想要的。
辛笛好奇問道:“你是農藥學的吧,爲什麼會對荊芥內酯這麼偏的東西感興趣?”
楊順說道:“我一個朋友在網上賣荊芥內酯,包裝成貓薄荷香水。我想能不能做點研究,降低成本。”
知識如何轉化成財富,科技該怎麼推動生產力,這絕對是科研人員最感興趣的事情。
所以楊順這麼一說,不僅辛笛感興趣,就連仇芳也來了精神。
楊順把香水袋拿出來:“我把市場上所有的貓薄荷香水都買回來了,第一是檢測各家商品的成分比例,第二就是找到最便宜的合成方法,希望辛師兄能施以援手,給予技術指點。”
本以爲辛笛肯定答應下來,但他和仇芳都露出古怪笑容。
仇芳解釋道:“實驗室是學校管理,辛師兄的項目由他的導師負責,有專人登記和管理儀器設備,實驗耗材,還有易損件和易耗品,領取都需要填表和登記,不是你想用就用的,任何東西都需要錢,做實驗就是在燒錢。”
辛笛看了看通風櫥的東西,小聲道:“這個小禮物就是以權謀私的產物……”
仇芳笑着補充一句:“誰不以權謀私?我們原來解剖的兔子,悄悄帶走加餐。”
辛笛興奮道:“小白鼠和青蛙也可以加餐,我還殺過蛇,就是有女同學求我放它一條生路,說蛇是有靈性的,她願意幫忙放生!”
仇芳滿頭黑線:“大哥你會聊天嗎,玩蛇呢?”
嗯嗯嗯!
辛笛猛點頭:“後來我又有一次殺蛇的任務,還是條拔了牙的毒蛇,那個女同學又找到我,還有一個男同學,兩人爭着搶着要幫忙放生,差點打起來了,最後我給了男同學,他都激動的快哭了,說我是最好的兄弟,另外,我也永遠忘不了女同學幽怨的眼神。”
仇芳沒多想,笑起來:“笨吶,連討好女孩子都不會,注孤生。”
但辛笛突然衝着楊順猛眨眼,嘿嘿笑道:“直到現在,我才懂他們爲什麼要爭。”
“咳咳咳,辛師兄,車速太快,再開下去就翻車了,趕緊轉個彎吧。”
楊順揚了揚實驗筆記本,說道:“我看了整個實驗,除了一些不是很好買的化學品之外,其他的儀器,我的實驗室大部分都有。”
“你的實驗室?”
兩人異口同聲,以爲聽錯了。
楊順笑道:“沒錯,我的私人實驗室。如果不忙的話,辛師兄,仇師姐,能不能抽幾個小時去我那兒指點指點?嗯,我朋友願意付費請專家。”
研一的小新嫩,竟然還有自己的私人實驗室?
兩人還真感興趣了,說幹就幹,辛笛將實驗需要的材料列出來,幾人想辦法弄到,然後約到週三的下午,一起去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