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上古時有兩一對義兄弟爭奪天下,義兄奪得了義弟的家人,於是在陣前擺下大鍋,宣稱若不投降,將當場把這些俘虜煮爲肉羹。但另一方的主將的回覆卻是:“約爲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這義兄最終亦無計可施。當時爲這件事,鄭司楚記得還曾與程迪文有過一番爭執。兩人都覺得這義弟太過心狠,程迪文則認爲這義弟實在太不近人情,連父親都不顧了,但鄭司楚卻覺義弟此舉亦非不可理解。兩軍勢成水火,這義兄如此已失用兵正道,錯不在義弟而在義兄。他還記得當時自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程迪文被自己駁得無言以對,但現在想想,自己終究也不能和那義兄一般去做。
我是錯了麼?從兵法上來看,是大錯特錯,自己放棄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可是鄭司楚仍然覺得自己並沒有錯。也許把她和鄧夫人當成人質可以讓自己多支持一陣,可正如自己說的,那是一錯再錯。自己縱火焚燒民房,已然會留下一個罵名,再這麼做的話,真要坐實申公北誣衊自己的那一切了。他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向石望塵道:“有孟將軍的影蹤麼?”
石望塵道:“現在還沒有。”他頓了頓,又小聲道:“鄭將軍,末將以爲,你把鄧夫人放了,實是不智之舉。”
雖然軍令森嚴,但這話憋在石望塵胸中,實是不吐不快。這麼巧闖到了鄧滄瀾的帥府,而且帥府如此空虛,實是絕無僅有的好機會,可鄭司楚居然會放棄了這個天賜良機,一旦北軍圍上來,他們再無顧忌,就會發動衝鋒了。
鄭司楚剛想說什麼,前面有個士兵忽然回頭道:“前面有兵馬過來了!”
是孟漢毅麼?鄭司楚和石望塵都是精神一振,卻聽前面有人喝道:“是哪一部的?帥府出事了,爲什麼不趕過去?”
那是北軍!
鄭司楚心頭一涼。但他仍是鎮定自若,打馬上前道:“我部剛從帥府而來,受夫人之命追擊敵軍。”
他在霧雲城呆得久,而且在昌都軍區也只了好些年,完全沒有南邊口音。對方一騎馬上前,見這支人馬不過幾百人,軍服也與自己一般,點點頭道:“我是聶將軍麾下都尉陳世達,奉命前來救援帥府。帥府沒事吧?”
“夫人尚無大礙,但帥府火起,正在搶救。”
那陳世達見鄭司楚對答如流,再無疑心,心想那夥南軍衝入城來四處放火,定然也是在帥府放了把火後又逃竄了。雖然他受命去救援帥府,但追擊敵軍也是要事,便道:“一有消息,馬上發信號,各部都已向帥府聚集。”
“遵命。”
陳世達見鄭司楚這羣人少,回身道:“後軍暫緩前行。”又向鄭司楚道:“快閃開道路,不可誤了大事!”
鄭司楚見這般輕易就騙過了這陳世達,心裡舒了口氣。他們一共才三百人,而且都是騎軍,很快就轉過了這路口,一過去,那陳世達已命諸軍全速向帥府進發。看去,陳世達麾下雖然也不是很多,但一個都尉至少也要帶一兩千人,剛纔若直接起了衝突,己方定然難以脫身。
看着陳世達率軍與他們錯過,石望塵忽道:“幸好沒帶。”
鄭司楚沒再說什麼。也虧得沒把鄧夫人母女帶在身邊,否則當場就要穿幫了。他小聲道:“不要多說了,儘快與孟將軍會合。”
石望塵本覺鄭司楚放過了鄧夫人母女實屬不智,但現在卻覺放過她們亦是萬幸,否則馬上就走不脫。他不再說話,指揮了三百個騎兵沿街而行。他們知道,那支陳世達部隊趕來如此之快,到了帥府肯定會知道自己剛纔來過,馬上就會返身搜捕,這兒已靠近南門,因此他們不再放火,街上空空蕩蕩,速度又比先前快了不少。
前面,就要到南門了,江上的炮火聲在此處亦是聽得更加清楚。他們剛拐過一條街道,前面有個士兵忽然喜色滿面地過來道:“鄭將軍,碰上孟將軍了!”
鄭司楚心中亦是一喜,低聲道:“快讓他們過來!”
孟漢毅帶着一千七百人已來到此處。他們不必放火,因此並不受人注意,而且聶長松下令各部都向帥府集合,孟漢毅這一路人雖然和幾支北軍碰過面,但對方見他們匆匆而行,只道也是奉了將令前去帥府的,居然毫不留難,孟漢毅趕到此處竟比鄭司楚還要早一些。他正等得心焦,一見鄭司楚,如釋重負,上前道:“鄭將軍,你們終於來了!”
鄭司楚道:“有損失麼?”
“沒有,完全沒有發生過沖突。”
孟漢毅對鄭司楚本就佩服,現在更是佩服個十足。若不是鄭司楚這三百人在城中四處放火製造混亂,他這支人馬哪會這般輕易衝到這裡來。現在城中北中只怕還以爲自己這些人是爲了來城裡放火的,做夢也想不到實已欺近南門。鄭司楚道:“好,接下來卻要惡戰了,讓弟兄們做好準備。”
孟漢毅笑了笑道:“鄭將軍,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敢隨你來的,都已做足了準備。”
鄭司楚不由苦笑。現在自己率領的,可是不折不扣的兩千亡命之徒。俗話說一夫搏命,萬夫莫敵,兩千個亡命之徒已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了前線,就算神機妙算的鄧帥,只怕亦是毫無準備。他道:“現在江上炮火併未稀少,我軍尚未潰敗。事有可爲,諸君努力!”
“努力!”
黑暗中,周圍的人都低聲說着。鄭司楚看了看周圍道:“走!”
他本來有點擔心孟漢毅地形不熟,會走錯了路,但孟漢毅不愧是軍中的後起之秀,將全軍分毫無損地帶到了此處。有這些精幹的副手輔助,鄭司楚的信心亦不知不覺增多了幾分。在暮色中,兩千人全速直插南門。
在這個時候,南軍水軍再次到了危急時刻。
雖然宣鳴雷的意外來援使得南軍士氣之一振,江上戰線又向前推進了許多,但和設想中的撕開防線,打出一條安全通道完全不同,鄧滄瀾的北軍水師仍是嚴陣以待。因爲南軍離岸近了些,從岸上發出的那些貼水飛行的火器亦密集了許多。虧得南軍主要戰船都裝上了如意機,否則損失更將不堪設想。但南軍水天三傑三支人馬不論如何猛撲,鄧滄瀾的鐵圍陣還是巋然不動。
現在,連退卻的機會都沒有了。
談晚同想着。戰事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只能以一方潰散告終。如果宣鳴雷在跟前,談晚同一定會馬上指着宣鳴雷鼻子問問到底有什麼妙計,難道他就打算這樣以血肉猛衝,硬撕出一道口子麼?
近四萬水軍,也許已損失了近三分之一吧。談晚同想着。看着己方戰船不時有中炮起火,他心裡就有一陣痛楚。現在江面上已能看得到不少破船板和浮屍,但大多定然是南軍的。相比較而言,北軍水師雖然實力遠不及南軍,損失卻可說微乎其微。畢竟,攻的一方本來損失就要大,何況北軍還有這種新武器做後盾。
再打下去,水天三傑的名聲只怕要在這一戰喪失殆盡。談晚同在五羊城七天將中名列第二,饒有大將之風,從不驚慌,但這時也不由他不慌亂了。可是南軍的攻勢仍然不曾衰退,就算現在,南軍的實力仍超過北軍許多,有幾次北軍的鐵圍陣眼看着就要被沖垮,若不是岸上飛出的一道道火龍,南軍早已得手,誰都不敢就此放棄。他正待下令再發起一次衝鋒,眼前忽然一亮,映得四周如同白晝。
亮光是從天上來的,彷彿一剎那出現了一個太陽。談晚同擡頭望去,邊上一個士兵已叫道:“談將軍,飛艇!”
南北方的飛艇本在空中對峙,誰都不敢貿然上前。但江上戰事已如此激烈,南軍飛艇終於向前進發。北軍的飛艇其實亦盼着南軍飛艇不過來,這樣雙方對峙到戰事結束,可是南軍上來,他們亦不得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