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各出奇謀
傅雁書走進臨時帥府時,鄧滄瀾正在書房給大統制作戰前的最後一份稟報。
再造共和起事以來,北軍一直處於劣勢,已徹底退出了大江以南。北軍擁有三個軍區的實力,以這樣的優勢仍然保持相持狀態,大統制當然很不滿意。不過現在大統制也已經覺察到以往遙控指揮的致命弊端,因此現在已把前線指揮權完全下放給鄧滄瀾和胡繼棠兩個主將。對接下來的這一戰,鄧滄瀾也充滿了信心。
只要這一戰勝利,南軍將再無起死回生之力。只是軍情瞬息萬變,計劃到底能不能順利實行?鄧滄瀾縱然身經百戰,心中還是不免有點忐忑。
鄭司楚。鄭國務卿的這個兒子,竟然有着如此出色的軍事天才。上一次在五羊城外敗北,實是鄧滄瀾平生敗得最慘的一次。申公北說的那套《共和大業》裡說了不少自己屢出奇計破敵的事,鄧滄瀾卻知道奇計不可恃,這是兵法上的不刊之論,因此只要在優勢狀況下,他向不喜歡行險。只是那一次鄭司楚偏生行了一條險得不能再險的險計,看來,兵法終究不是死的。
這一次,南軍還會出什麼奇計麼?他扶了扶頭,門外響起了傅雁書的聲音:“鄧帥。”
“雁書啊,進來吧。”
傅雁書推門走了進來。現在天氣尚寒,他身上穿得卻不算太多,一身戰袍使得他英姿颯爽,倜儻不凡。鄧滄瀾看了看他,笑道:“雁書,對了,有件事正要找你呢。”
“請鄧帥明示。”
鄧滄瀾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弟子爲人方正,甚至方正得過了份,未免有點古板了。明明實際上就是自己的義子,可他就是不願正式拜自己爲義父。他道:“雁書,這事倒也不是軍情,是霧雲城的吏部司費侍郎新近來了封書,跟我說起你的親事。”
吏部司侍郎費英海,與鄧滄瀾頗有私交。吏部司原司長顧清隨因爲捲入刺殺大統制一案,已被拘押斬首,現在吏部司司長一直暫時空缺,實權都由費英海掌握。霧雲城五部司中,禮部司司長林一木因爲牽涉上提交大統制不信任案一事,雖未入獄,已遭架空,五部司中便屬程敬唐和費英海兩個侍郎權柄最高。費英海的女兒閨名費雲妮,亦是霧雲城名媛,想向費家提親的人不知有多少,但當初鄧滄瀾帶着自己一家和傅雁書和宣鳴雷兩個得意弟子去拜見費英海時,費英海對英氣勃勃的傅雁書極爲看重,早就有意招他爲婿。當時費雲妮還小,現在卻已到了成婚的年齡,因此就寫信來暗示鄧滄瀾前去提親,因此他想來聽聽傅雁書的意思。
傅雁書道:“一切聽憑鄧帥指示。”
鄧滄瀾一怔,詫道:“你自己沒什麼想法麼?”
傅雁書道:“雁書身爲軍人,早已以身許國,其餘一切都是身外之事。”
鄧滄瀾知道傅雁書性子有點古板,總要多少忸怩一下,誰知看他樣子,彷彿是與自己全然不相干一樣。他嘆道:“終身大事,豈可兒戲。你若不願,我就給費侍郎回信婉謝便是。”
傅雁書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低聲道:“鄧帥,不是的……”
鄧滄瀾恍然大悟,笑道:“原來你也並非無意啊。”
傅雁書臉頰上居然也浮起了點淡淡的紅意。上一次見費雲妮,已是三年前,當時她才十六歲。因爲與阿容年紀相仿,兩個少女很談得來。他對妹妹極是寵愛,對這個少女也有種隱隱的愛慕之意,可哪敢說出口來,不過這幾年做夢,費雲妮是難得入他夢中的女子。聽得鄧滄瀾說費侍郎示意要去提親,他本來已有種說不出的欣喜,可性子實在太一板一眼了,實在不好意思一口應承,順口便將那些“以身許國”的大道理說了出來。聽得鄧帥說什麼要婉謝,他倒是真有點急了。
鄧滄瀾本想再打趣兩句,不過知道這弟子性子方正,怕他臉上掛不住,便說道:“這是爲人一世的大事,既然你也有意,那就向費兄回信,等有空帶你前去拜見。對了,雁書,試驗怎麼樣了?”
傅雁書此來正是爲了這事。一聽鄧滄瀾說到正事,精神一振,低聲道:“回鄧帥,試驗十分成功,工部的巧匠真是了不起!”他頓了頓,又道:“只是,這武器實在太危險,有兩次還沒飛出去就炸開了。”
鄧滄瀾已經見過工部發下的這件秘密武器的威力,他笑了笑道:“自然,工部聚集了天下名匠,自然不是浪得虛名。這麼大威力,危險那是難免的,所以彈藥庫要放在後邊,嚴防火燭。”他見傅雁書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又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妥麼?”
傅雁書頓了頓,才道:“威力倒是沒問題,只是依末將之見,這武器若能在船上施放,威力能夠更大。”
鄧滄瀾點了點頭:“正是。我也向工部提出過這建議,他們正在加緊研製。不過眼下還有不少困難,船隻要改裝會很麻煩。”
傅雁書暗暗嘆了口氣。試驗過新武器後,他爲之咋舌,便馬上覺得有點美中不足。新武器的威力確實厲害,可是瞄準困難,因此只能在岸上施放。如此一來,守是守得鐵桶相仿,可攻擊卻還用不上。鄧滄瀾見他有點失望,又笑道:“雁書,人力有時而窮,你也別太貪心不足了。有了這武器,此戰把握就更增一籌。”
傅雁書道:“是。可是,南軍真的會中計麼?”
鄧滄瀾笑了起來:“他們派了細作過來,盜去了佈防圖,爲的就是此戰。本來我還怕他們不上當,不過,今天年景順派了密使過來投誠,必然已經中計了。”
傅雁書怔了怔:“年景順?”
年景順是五羊城七天將之首,昔年鄧滄瀾換防五羊城時,年景順以下的七天將向鄧滄瀾執弟子禮甚恭。鄭昭一家剛到五羊城時,南北尚未分裂,當時大統制遣去的刺客也正是得到了年景順的協助,才順利發動了襲擊。不過襲擊失敗後年景順並未遭到清洗,可見他並沒有受到猜疑,現在卻來投誠,傅雁書道:“此人投誠,可信麼?”
“投誠自然是假,這只是投石問路之計。”
鄧滄瀾的手指在案上叩了一下,心裡卻有點不悅。對五羊城那七個少年將領,他觀感甚佳,當時駐防五羊時,七天將前來求教,他亦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得傾囊相授。只是世事變遷,這七個少年將領都成爲了自己的勁敵。
傅雁書腦子轉得極快,已然明白過來,說道:“不錯,他們是想借詐降來攻擊。”
如果不是爲了發起攻擊,這種詐降計自然也只是無的放矢。鄧滄瀾道:“不錯。年景順不是易與之輩,他自然知道我不會信他,他要看的只是我的反應。他們已拿到了我軍佈防圖,知道我們下一步要向天水發動主攻,就想趁虛北上,攻敵之必救。這條解圍之計甚妙,東陽城現在城防空虛,到時我軍若是回防,則疲於奔命,就算東陽城守住了,天水省之危也就解了,哈哈。”
鄧滄瀾的這條計策,傅雁書也已知道。當時鄧滄瀾提出來時,傅雁書心中不免忐忑,覺得此計未必太過行險,萬一東陽城真被奪下,那麼北軍勢必要變得極爲被動。他猶豫了一下又道:“鄧帥,可萬一東陽真被奪下了,又該如何?”
鄧滄瀾皺了下眉:“你擔心我敵不過他們的猛攻麼?”
傅雁書沒敢再說。師尊的能力,他自是比誰都更爲清楚。可是鄧滄瀾得享水戰天下第一之名已久,以往人們總認爲他是不可戰勝的,五羊城外仍是遭到了紮紮實實的一場大敗。師尊能夠敗而不餒,當然是一件好事,可是過份的自信卻也會遭致更大的敗北。他道:“鄧帥,軍情萬變,不能不預料到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