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見皇帝指的是腰間的荷包, 點了點頭。
“她啊到底在想些什麼。” 皇帝嘆了口氣, 又搖了搖頭,“你現在一心都放在照顧你主子上吧, 朕有空隨時來瞧她。”
剛纔皇后和皇帝這番對話, 蓁蓁在一旁看得也忍不住爲主子的隱忍難過, 此時還沒從傷心裡走出來,皇帝見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反而回來勸她:“別在她面前哭了, 你主子一半是熬出來的心病。遏必隆家廟的事情能了,她也會好起來的。”
皇帝擡腳準備走了的時候又想起個事:“朕今早去慈寧宮, 老祖宗和蘇嬤嬤也憂心皇后的身子, 秋華出去以後你們主子身邊遲遲沒添大宮女, 如今這樣子怕你們顧不過來, 準備安排個蘇嬤嬤身邊得力的宮女來坤寧宮照料,下午來了你把事兒都和她一一說清楚,也好讓慈寧宮放心。”
蓁蓁聽得皇帝這般說,心裡疑惑着是不是音秀,但也不敢多嘴只是點頭稱是。
皇帝一走,蓁蓁入得寢殿,綺佳並未睡着,只是怔怔地靠在那裡手中握着一枚荷包,蓁蓁定睛一瞧正是前些日子太福晉送來的那枚。
“主子, 您還是歇息一會兒吧。”
蓁蓁想去接過綺佳手中的東西, 綺佳卻搖頭自己收了起來。“蓁蓁, 記得自己入宮多少年了嗎?”
“今年是第六年了, 奴才命好,遇見主子。”蓁蓁這話真心實意,雖然他們這樣包衣選進宮的宮女不像前朝入宮等白首,可晝夜伺候的都是天下最尊貴的主子們,無不提心吊膽,生怕不小心捲入不該的錯裡,落得一卷草蓆的下場。
綺佳發笑:“你總這麼說。”
蓁蓁撒嬌似的伏在綺佳牀頭,綺佳溫柔地像母親一樣撫着她的頭頂,那樣慈和,讓她平靜溫暖。
“主子是宮裡待我最好的人,奴才僭越,心中將主子當做親人,只盼着能伺候您長久,您能時時安樂康健,再無所求。”
“我也將你當做妹妹啊,可妹妹又能如何……”綺佳一時哽咽,她問,“蓁蓁,你知道我一生所求嗎?”
蓁蓁搖搖頭又點點頭。
“爲何搖頭又點頭,你說就是,我什麼都不會怪你。”
蓁蓁呢喃着:“奴才覺得,您希望能與皇上鸞鳳和鳴,舉案齊眉,做一名好皇后。”
“我想做一名好皇后,從來都是想的。”綺佳情難自已,“我八歲就想做一名好皇后。”
蓁蓁嚇得擡起頭來,想去掩綺佳的口:“主子,這話您不能亂說。”
“我說的是實話。你不懂,誰也不懂,我進宮前一晚,嫡母拉着我的手和我說,綺佳你進宮雖是妃妾,但往日我教與你的皇后之責你一日不可忘。”
“皇后之責……”
綺佳無奈笑了:“舉案齊眉,鸞鳳和鳴嗎?不,我從來沒有奢望過,,順聖意治後宮侍奉尊者,我只想做一名賢后,從來如此。我是恪僖公府的女兒,我一步都不能錯,我也從來沒有違拗過聖上半分。”
蓁蓁想起綺佳意圖自盡的那晚,主子賢惠之下揹負了太多痛楚,她心痛地勸道:“主子如果難過,您說出來,皇上或許願意知道。”
“不,我不能,我也不願。”綺佳看着蓁蓁問,“蓁蓁,如果有一天我讓你侍奉皇上……”
“主子,您不要奴才了嗎?”蓁蓁驚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緊緊拉住綺佳懇求道,“主子,這些年,您這些年教奴才要尋得一良人,相攜白頭,奴才一直記得主子的話。您同皇上是夫妻,宮裡其他娘娘們與您爭搶是他人的事,奴才絕不會背叛主子,更不願做那樣的人。”
綺佳紅了眼圈,將蓁蓁環在胸前:“傻孩子,什麼是爭搶,什麼是夫妻,天家哪來夫妻啊,只有君臣帝后。”
“奴才不管,奴才求您了。”
“好,好,傻孩子啊。”綺佳拍拍她,“我會給你最好的安排,我們的蓁蓁是春天裡最美的花朵,怎麼能孤獨終老,怎麼會枯萎在宮牆裡啊。”
哭過一場後,蓁蓁存了十足的心事。過了晌午就聽得人報說慈寧宮的人來了,蓁蓁迎出去一瞧,音秀一襲青色宮裝正站在坤寧宮的廊下望着逐漸融化的冰棱發愣。
“嘿,想什麼吶?”蓁蓁擡手拍了拍音秀的腦袋,又一把伸手抱住了她,“皇上說慈寧宮有宮女要來,我還想是不是你,結果真是。我一點都沒猜錯。”
音秀手裡拿着一個小包袱,輕輕朝蓁蓁笑了笑:“蘇嬤嬤也憂心,我也想來幫幫你,一說她就答應了,我和嬤嬤說了和你相熟,定能和你擠一擠,也方便隨時看顧娘娘。你不嫌棄吧?”
蓁蓁拉着音秀往外頭走去:“當然不啦,主子有時候要守夜,有你幫我真是好極。”
齡華見音秀是蘇嬤嬤派來的,也沒多說什麼,眼下坤寧宮的確少人,能有人幫忙是再好不過的,只是反覆叮囑蓁蓁主子近身的還是她們倆人自己經手。蓁蓁自然曉得其中利害,故而與其說音秀來照顧皇后,不如說她更像是來照顧齡華和蓁蓁的。
·····
雨水過後似乎是太醫的藥終於起了作用,綺佳的身子漸漸好了起來,雖還沒有完全恢復往日的精神氣,但已經不需要終日躺在牀上,能下地走動了,甚至是能處理些不太費神的宮務了。
齡華盡心盡力熬了一整個冬天伺候綺佳,綺佳這好了些,她立馬是病倒了。她怕過給皇后也不敢在內裡伺候,西配殿裡的一應事宜一下子都壓在了蓁蓁身上。
雖有音秀幫着照應,可她到底原來不是坤寧宮的人,這裡外的事都還是主要得由蓁蓁扛着,又因少了齡華,如今值夜就只有蓁蓁和音秀兩人輪,蓁蓁忙得不過幾天功夫就瘦了一圈。
這日佟貴妃來瞧綺佳,蓁蓁端了茶點送進屋裡,綺佳一瞧見她就板了臉說:“不是讓你今兒白日不許當值麼,快回去。”
蓁蓁猶豫地看着綺佳,喃喃道:“可是……”
貴妃比了比眼睛下邊,說:“好啦,你瞧你眼下都發黑了。你主子平日最疼你,你這樣在你主子跟前服侍不是讓你主子心疼麼?快聽你主子娘娘的話,下去歇着吧,要伺候,等睡醒了再來。這兒有我陪着你主子娘娘呢。”
貴妃說着拉綺佳到炕上坐,綺佳拿出棋盒故意不理蓁蓁,對貴妃說:“來,我們下棋,不理這不聽話的丫頭。”
蓁蓁眼見如此只能福了福說:“那奴才晚點再來服侍主子。”
綺佳頭也沒回,嫌棄地擺了擺手:“快走快走。”
蓁蓁實則也是累極了,西偏殿的側門旁積了好些小水坑,蓁蓁墊着腳想繞開,卻一個沒穩住往側邊倒了下去。
“蓁蓁!”音秀不知道從哪裡來一下子墊住了蓁蓁,自己卻一下坐在了地上,一時間身上都是泥。
蓁蓁忙攙着音秀起來,兩人一身狼狽進了蓁蓁的屋子。進了屋蓁蓁本還欲給音秀換掉髒衣服,洗漱一番,卻不知怎麼得連手都擡不起來。
“蓁蓁,你是太累了。”音秀替蓁蓁解了衣服,又去叫了兩個人打了水給蓁蓁洗漱更衣,才扶着她在牀上躺下,替她掖好被角,“你看看三天沒好好洗漱了可不是花貓一般,現在你好好睡一覺好不好,我替你去看着,有什麼事一定第一時間來叫你。”
蓁蓁虛弱地朝音秀笑了笑:“秀秀,你不該墊着我,都髒了。”
“我無事,等下換一身擦一下就好了。”音秀轉身去溼了一條帕子擰乾了給蓁蓁細細擦了擦臉,“皇后主子病着你盡心是應該的,可也要保重自己啊。”
“秀秀,你比以前會照顧人多了,我記得以前都是你摔了我來救你的。”蓁蓁看着替她忙碌的音秀頗有感慨。
“人嘛,總是要長大的。”音秀洗了帕子復又坐在蓁蓁牀邊,“在宮裡這幾年我如若再不長大懂事了,也不知該怎麼活了。”
“秀秀,你在真好。”蓁蓁鼻子一酸還想說些什麼,音秀輕點了她的鼻子,“你快睡,不說了。”蓁蓁點點頭,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
蓁蓁覺着自己一個夢都沒來及做,便有人在一旁推她,她一個激靈睜開眼,見到音秀站在牀邊頓時一個激靈:“怎麼了,主子那兒是不是有事?”
見她起的急,音秀伸手扶了她一把:“蓁蓁,你不是讓我這個點喊你起來嗎?主子娘娘沒事,貴主子這會兒陪着主子娘娘在用晚膳,你不用擔心”
蓁蓁說着瞧窗外瞧,果然天都有些發黑了,她竟然一睡就睡了一整個白日。音秀從旁給她遞了件櫻色的袍子,替她掛上了荷包拿上了帕子,又幫她挽了頭髮:“我把晚膳給你拿來了,你吃完了再去吧。”
蓁蓁點了點頭,她幾乎是睡了一天,這會兒是真餓了。蓁蓁如今是大宮女,晚膳除了白麪饅頭和稀飯外還有一道葷菜兩道素材。蓁蓁睡了這麼一天吃不下油膩的,倒是幾樣醬菜都是她喜歡的,她就着醬菜和稀飯沒一會兒就把一個白麪饅頭都吃完了。
草草吃過了飯她就又往西偏殿去了,剛一進門就聽見了佟貴妃清脆的笑聲。日落後會屋裡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綺佳還沒大好受不得涼這會兒披了條虎皮靠炕上同貴妃說話,她剛用了晚膳,精神瞧着甚好,臉頰上也添了些紅暈。
見着蓁蓁佟貴妃捂着嘴笑了:“這孩子真真不容易了,姐姐見她如此總可以放心了,來日齡華出宮,她也是姐姐身邊獨當一面的人了。”
綺佳最近精神頭都好不少,下了一日棋更是神采奕奕,見蓁蓁眉眼間透着憔悴,朝她招了招手。蓁蓁走了過去挨在綺佳跟前。
“人憔悴了,可就不好看了。”綺佳撫了撫蓁蓁烏黑的盤髻,“那兒妝臺上有胭脂,去上一些,看着精神些。”
“主子,這……這不成……奴才不敢……”
“我一向喜歡你漂漂亮亮的,我的蓁蓁是最好看的丫頭,去吧,上一點。”綺佳拍了拍她的臉頰,佟貴妃語笑嫣然,拉着蓁蓁往綺佳的妝臺前坐了下來,替她磨開了一點胭脂,拍在手心想親自替她上妝。
“貴妃主子,奴才不敢,奴才自己來吧。”蓁蓁嚇得直往後縮,佟貴妃卻是不依,輕輕點點地將胭脂按在她的臉頰兩側,“無事,給皇后姐姐的掌上明珠上個胭脂,我是討姐姐歡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