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皇帝漫不經心地說:“她們還小,你就已經有了打算,皇后有心了。”
皇帝見袍子上還有一茶葉伸手拿掉,“這些日子辛苦皇后了。朕乏了,早些歇息吧。”
次日清晨,綺佳從昭仁殿出來時蓁蓁和齡華早已在外候着,蓁蓁拿着綺佳的披風給綺佳披上:“主子,雖是初夏了,但早上有風容易着涼,還是披着吧。”
綺佳瞧着蓁蓁仔細地打理斗篷,她不由又想起昨日皇帝的話來,一下子抓着蓁蓁的手,蓁蓁一驚:“主子!”
蓁蓁擡起的臉龐印入綺佳的眼睛,綺佳突然意識到,可能只有她沒有注意到蓁蓁真的是長大了。這個小丫頭如今個頭甚至比她還高些,略寬大的綠袍子也遮不住婀娜的身材,當年我見猶憐的眼睛依然水靈,峨眉微黛,朱脣輕點,即使在這屆秀女裡相比也是數一數二的。
“主子!”蓁蓁略訝異地又喚了一聲,綺佳這才神色如初地問:“手如何了,上藥了嗎?”
“無事了,顧公公尋了藥給我,今早已經看不出什麼痕跡了。”蓁蓁給綺佳繫好披風,擡頭卻看見綺佳的額頭上布着密密地細汗,“啊呀,奴才多事了,主子都出汗了哪。”說着想拿出帕子給綺佳擦汗,卻左找右找也沒尋着。
齡華從袖口裡掏出自己的給綺佳擦了擦,點了點蓁蓁的腦袋:“昨日御前就犯過糊塗了,今日還不緊着點神,再犯我可不饒你了。”
齡華又朝綺佳道:“昨日在裡頭就受了驚嚇,半夜的時候又不知道往西邊看見什麼了又嚇了老半天,趕明我帶她去欽安殿好好拜拜。”
蓁蓁和齡華咕噥了一句什麼,綺佳並沒有聽清,她也並不在意,只是喃喃自語:“我這都在做什麼呀。”
而往後,又該如何是好……
······
八月二十二日,未時,上御太和殿。遣大學士索額圖爲正使、持節授公遏必隆之女妃鈕祜祿氏冊寶,立爲皇后。同時,上遣尚書吳正治、侍郎額星格等人持節授冊,封李氏爲安嬪、王佳氏爲敬嬪、董氏爲端嬪、馬佳氏爲榮嬪、納蘭氏爲惠嬪、郭絡羅氏爲宜嬪、赫舍里氏爲僖嬪。
立後大典已過,綺佳人雖已搬入主中宮,翊坤宮中的物件卻並沒有全部搬完。坤寧宮這幾日仍是忙忙碌碌的,不時有太監宮女進出往來。
音秀攔住一個迎面而來的宮女弱弱地問了一聲:“這位姐姐……”
那宮女手上抱了一尊豇豆紅釉洗正要往西暖殿去交差,被音秀攔了自然是有些不快,當下便略扳起臉問:“你是哪個宮的?這裡是皇后主子的坤寧宮,閒雜人等不得閒逛。”
音秀臉色一白,手馬上縮了回去。“我是鹹福宮敬嬪娘娘身邊的,我是有事來找蓁蓁的。”
宮女臉色緩了緩。“原來是來找蓁姐姐的,她今兒值夜,現下應該在屋裡歇着吧。”
音秀又問了她的住所,宮女往西邊指了指音秀謝過就去了。那是挨着西暖殿的一片圍房,蓁蓁的屋子就是正中間的那一間,音秀敲了門,屋裡人應了一聲出來開門,一瞧見音秀便驚喜地笑了。
“秀秀,你怎麼來了,快進屋裡來。”蓁蓁開門拉音秀進屋。
“知道你和皇后主子搬坤寧宮了我就想着來看看你。”
蓁蓁是綺佳的左右手,又有答應的宮俸再不用和別人擠了,這屋子就她一個人住。朝南挨着窗是炕,朝北的角落安了一張梨花木的架子牀,牀邊擺了一隻一人高的紫檀木衣櫃,屋裡還有的就是一張上了黑漆的書桌,桌子上擺了幾本書,另有一疊紙壓在鎮紙下。音秀瞧了一圈轉過身拉着蓁蓁笑了。
“真像你,才搬來幾天就收拾得這麼妥當了。呀,還有好些書在那兒,你還像從前一樣愛念嗎?”
音秀又繞了一圈看見繡架上正在繡的繡樣又是看了好一會兒,蓁蓁倒是笑了:“我看這幅繡完了就送你,你不許嫌棄,這可是佟貴妃都稱過好的。”
“秀秀來,上炕上坐。”蓁蓁又打開炕頭的櫃子拿出一果盤盒來。“主子娘娘遷居新宮時皇上賜了好些糕點果子下來,主子賞了我們很多,這幾個果子味道都好,我再包些糕點給你帶回去吃。”
音秀見蓁蓁說話間就挑了幾塊糕點往裡一方白絹帕子裡放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坐坐就走了。”
“都給你包好了,你就別再同我客氣了。”蓁蓁親親熱熱地挨着她的肩坐下,“我們那麼久沒見了,你難得來瞧我一次,就陪我多坐會兒咱們多聊幾句。”
她說着說着就笑了,露出兩頰的酒窩來。音秀握住她的手眼睛一下就溼潤了。“蓁蓁,跟了皇后主子你如今可算是熬出頭來了。”
蓁蓁被她這麼一說想起剛入宮時的茫然無措還有被安嬪毒打的事眼眶也是禁不住紅了。“是呢,那些總算都是過去了。”蓁蓁低頭抹了眼淚。“秀秀,你最近好不好?”
音秀苦笑了笑:“你也是曉得我這主子的脾氣的,前頭晉了嬪得了面子纔好了幾天,這幾日看見了宮裡添的那些新人又不高興了。”
蓁蓁心裡記着那日貴主子說的此時便把話接了下去。“那安嬪娘娘呢?”
音秀想了一會兒臉上浮出些猶疑之色。“安嬪主子自打生了一場病倒是安靜多了,每日也只讓人扶着去御花園裡頭走一圈,餘下就關着門待在自己屋裡。瞧着真像是轉了性一般也是奇事一樁了。”
音秀瞧了瞧蓁蓁抿嘴一笑。“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由這安嬪娘娘來看也不全是如此。”
生了一場病這性子就轉了?蓁蓁是不信的,敬嬪那更是不信的。兩人一進宮就住同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敬嬪覺得怕是沒什麼人比自己更清楚安嬪肚子裡有幾根腸子了。生病?轉性?哼,也就唬弄唬弄那些傻子吧。
“音秀,音秀!”
敬嬪喊了兩嗓子沒喚來音秀,來的是她身邊另一個叫玉梅的。
“主子,音秀今兒不當值,現下不在屋裡呢。”
敬嬪冷哼了一聲,好好一條繡帕在手裡快絞爛了。沒臉沒皮的小蹄子,這是又上坤寧宮去了吧,見那恪僖公府的如今得勢成了中宮想攀高枝呢!哼,等這小蹄子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
“你跟我走,咱們去瞧你安嬪娘娘去。”
敬嬪領了玉梅殺到安嬪門口是打算探探虛實的,沒想竟撲了個空,安嬪剛好不在,說是又去御花園裡去了。敬嬪心思一轉笑道:“你主子也就是去走上兩圈估摸着也快回來了,我在屋裡等她吧。”
敬嬪都如此說了那宮人也無法只得開門把人迎進了西側間。鹹福宮這東西二頭是一模一樣的,傢俱擺設也都是內務府照規制來,二人如今晉了嬪各添了一套描牡丹花的銀器具,再有的就是各自孃家送來的了。
安嬪出身富貴,比比皇后和貴妃也差不到哪去,這屋子裡的精巧玩意兒自是比敬嬪屋裡要多上幾件,落在敬嬪眼裡就都成了扎眼的玩意兒了。她瞧了一圈在肚子裡腹誹了幾句就一屁股坐到了炕上。炕桌上擺了一隻竹籃,敬嬪無事隨手就掀了上頭的蓋布,竹籃裡頭放了一把剪子幾縷綵線還有一隻繡到一半的香囊。
“喲,你們主子這些日子關起門來是在做這個啊。”
敬嬪不顧宮人想要勸阻的爲難神色自顧地把香囊拿了起來,這一看敬嬪立時是冷笑三分。宮裡的香囊也是有講究的,女的多用紅色粉色的料子來做,繡些牡丹花呀或是葫蘆呀這類富貴或是代表多子多孫的花樣子,若是男人身上掛的香囊則多選黑色石青色配上蘭花、竹子之類象徵君子品格的花樣子。
安嬪做的這一個用了一塊天青色的綢子,繡的是君子蘭的花樣子,上頭還繡了一輪明月。安嬪閨名李吟月,這不就是明月照君子的意思嗎?
敬嬪心想:這安嬪真是見皇上對她和顏悅色了幾分就順竿子想往上爬,還玩起了詩情畫意的這套玩意兒 。
敬嬪眼睛一斜剛落到那竹籃裡的剪子上只聽門口傳來安嬪一聲怒斥。“敬嬪,誰讓你進來的!”
安嬪走近了見敬嬪手裡還拿着香囊臉色頓時乍變。“誰讓你動我東西了,你給我放下!”
敬嬪惺惺然把香囊放了回去,安嬪一張美豔的臉此時瞧着猙獰可怖,她轉過身就給了身旁的宮人一巴掌,安嬪的嵌珍珠指甲套瞬時劃開了小宮女的臉,那小宮女捂着臉往旁一摔頓時嗚咽了起來。
“狗奴才,讓你看個家都做不好不知放了哪的野狗進來糟蹋我這屋子!”
敬嬪瞧着安嬪那指桑罵槐的德行,嘴角一抽忍住了脾氣皮笑肉不笑地把那小宮人攙起來。
“聽人說李姐姐轉了性妹妹擔心姐姐這莫不是病了纔來瞧瞧的,不曾想姐姐這脾氣是一點兒沒變呢,如此倒是我白擔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