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難以入眠的夜中,她都在搖曳燭光下想到:“若是此時荊師兄出現在我眼前,我定會不顧一切隨着他一同遠走高飛,不再理會這俗世之事,只管在這中土尋找一塊隱蔽之地,過着隱居山林的生活。”
可是,正當日思夜想的那個男子出現在自己面前之時,那早已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師傅臨終遺言便如同一座大山,橫亙在自己與荊少羽身前,讓她不敢逾越半步。
千斤重擔壓在她這個單薄的肩上,讓她感覺到了窒息,可是她不得不如同蝸牛一樣,揹負着這個千斤重擔徐徐前行,放棄了沿途那美麗的風景,不知疲倦的朝着未知的終點行去。
荊少羽與秦歌一怔,滿心的歡喜便如烏雲遮日,變得深沉起來,他們想不到久別重逢的水盈兒竟爲何變得如此冷漠,饒是以他們古井無波的心境,也泛起了圈圈漣漪,久久不得平靜。
“水盈兒師姐,你怎麼了?”荊少羽臉上黯然,滿心愧疚,秦歌則是滿是不解,遂出言相問。
思羽真人緊緊咬着下脣,道:“我如今已是靈寶派掌門,名爲思羽。”說到思羽二字之時,臉上稍露羞赧。
秦歌微微一怔,便明白過來這思羽二字所代表的含義,回首朝荊少羽望去,只見得荊少羽緊握雙拳,似是異常的緊張,他憋了半晌才說道:“水盈兒師妹,十六年未見,我想你!”
以荊少羽這等桀驁性格,說出此話來,可真算是難爲他了。
思羽真人聽後,神色稍暖,縮在流雲水袖中的雙手再次一緊,心中怦怦直跳,在心底裡不斷大聲叫道:“荊師兄他終於說想我了,他終於向盈兒表白了……。”
驀地心頭一涼,心若死灰,自己師傅臨終遺言便如洪鐘在她耳邊敲響,重責如山,她不能放棄,雖然她的心早已隨着荊少羽飛了,可是人必須得留在這裡,如今的中土看似平靜,實則微瀾暗起,若是靈寶派失去了她這個高手坐鎮,必定會遭到其他門派的吞併,徹底成爲其他門派的勢力。
念及此,思羽真人無動於衷,轉過話鋒,淡淡說道:“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要事,若是無事,那我便離開了,派中事物繁雜,須得我親力親爲不可。”
荊少羽一愣,未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表述出來的思念之情,便如一陣清風過崗,毫無痕跡留下,細看思羽真人面上表情,冷如冰霜,與自己十六年前所遇見的水盈兒師妹大爲迥異。
荊少羽不知水盈兒爲何會變得如此陌生,變得如此冷漠,在他的記憶中,水盈兒一直都是那副柔弱模樣,永遠都是羞紅着一張臉,無怨無悔的跟在自己身邊。
反觀秦歌,旁觀者清,隱隱看見水盈兒掐入掌心的玉指,便知她此刻已處於天人交戰之時,她心中定然有着難以言出的苦衷。
場中極靜,只有荊少羽與水盈兒自那彼此對視,久久不離。
“爲什麼,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爲什麼?”終於,荊少羽開口了,他的心緒很不平靜,此話似是咆哮着說出來了一般,顯示着他心中的不解與迷茫。
“沒有爲什麼,只是因爲當初的水盈兒已經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靈寶派掌門思羽真人。”思羽真人抿着嘴脣,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語速極爲緩慢,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情緒,她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在心愛之人眼前哭出來。
若是她還是靈寶派那個柔弱的水盈兒,不是現在抗起整個靈寶派的思羽真人,只怕她會立即答應下來,隨同荊少羽一同遠走高飛。水盈兒可以,但是思羽真人卻不能,因爲她已經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靈寶派。
雖然每個日夜裡,她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隨同荊少羽一起,可是隻能在孤寂的夜晚對着清冷月輝想想罷了。
“很好,思羽真人,好一個靈寶派掌門。”荊少羽心中大痛,轉而嘶吼如狂,發足狂奔,離開了靈寶派。
秦歌無言嘆息,只是對着水盈兒說道:“我知你有苦衷,可是人生於世,修道絕非正途,就算你長生不老,道行通天,斷絕了人世間的愛恨離愁,最終也不過是個冰冷無情之人罷了。”
思羽真人默然無語,待秦歌走後,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如春江崩堤,氾濫的一發而不可收拾。許久之後,哭過淚過,她便重整心緒,復又披上靈寶派掌門的羽衣,翩然朝着議事大廳行去。
嘶吼若狂,荊少羽一路狂奔,周遭綠樹飛閃,被他撞飛數丈之遙,造成一路蒼夷。
終於,荊少羽許是累了,便在一處清水潭邊停了下來,悵然無聲,看着清凌碧水發呆。
秦歌也隨着他坐了下來,挑起腳邊的石子,逐一拋入水中,蕩起圈圈漣漪,隨後便對着荊少羽說道:“師兄,在這水中,你看見了什麼?”
荊少羽道:“你在裝什麼神弄什麼鬼,這潭中我只看見了動盪不安的潭水,其他什麼也未瞧見。”
秦歌哈哈笑道:“荊師兄,你着相了,你只看見了這動盪的潭水,卻看不見這潭中之水爲何動,正如你看見的是水盈兒師姐的表情,卻未看見她冷漠的表情之下,那顆愁腸百結的心,所以你誤會水盈兒師姐了。”
荊少羽聽後,驀地站起,失聲道:“師弟,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莫非水盈兒師妹還有什麼難以說出來的苦衷,可是她爲何不與我說,以我如今的道行,三界少有對手,沒有我不能解決的事。”
秦歌反問道:“那你告訴過水盈兒師姐,你如今已是天神級別的人物了嗎,她知道你這十六年來的際遇嗎?”
荊少羽啞然,同時暗暗怪責自己,竟然如此魯莽。
“如今中土道門雖看上去風平浪靜,實則門派之爭越演越烈,若無水盈兒師姐坐鎮靈寶派,那靈寶派必定會被其他道門頃吞。”秦歌將先前所遇見的以及聽到的,稍作整理便將其和盤托出。
荊少羽爲之咋舌,道:“沒想到人心竟如此複雜,不過這些對我來說不值一提,我這便去將他們全數殺光。”
秦歌苦笑道:“人心難測,就算你今日將所有與靈寶派爲敵之人殺光,他日還會有其他道門中人覬覦靈寶派,如此循環往復,你能殺的完嗎?”
荊少羽前世之身乃是魔神蚩尤,而蚩尤的九黎一族向來以彪悍勇猛著稱,對於權謀、猜度人心絲毫不懂,所以聽得秦歌這一番分析,他亦感覺到人心纔是這世間最可怕之物。
“那現在該怎麼辦?”
“以水盈兒師姐的道行,中土道門無人是其對手,她暫時沒有危險,我們還是先去赴崑崙仙界之約纔是。”雪舞之事,讓秦歌頗覺爲難,處理完荊少羽之事過後,便該輪到他了。
崑崙仙界位居中土東部,穿過碧海之時,他們便已踏上了崑崙仙界,自上次荊少羽大鬧崑崙仙界以來,他再次踏上這瑰麗的仙境,想起那次的事來,便覺有趣。
臨近崑崙仙界,秦歌卻是心緒憧憧,因爲自他得知雪舞將接任崑崙西王母之位以來,他的心總是會莫名的跳動着,焦躁不安。
地藏雖已徹底的煙消雲散了,可是做爲地藏轉世的秦歌,體內仍餘下地藏的一絲意識,只是這意識已經極淡了,可以完全忽略。
在此時,秦歌已然聽到了崑崙仙山頂上的宮殿傳來悠揚的鐘聲,餘音迴盪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