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神秘的豐都山,那個神秘的洞穴散發着滂沱的願力,它像是在召喚秦歌一般,秦歌不由得走了進去。
洞壁如刀斫斧鑿,光滑如鏡,閃現着玉質般的光澤,而且可以看見一道道金光如潺潺流水,徐徐流動。
奇怪的是,那神秘的金光絲毫沒有逸散出外。
沿着洞壁行進,甬道異常的綿長,像是永遠走不到頭。
隨着越深入,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那悲憫、蒼涼的氣息直衝秦歌的心海,不知不覺,他已然淚流滿面了。
彷彿,這洞穴的深處有個異常熟悉的老友在向他道別。
少頃,這綿長的洞穴終於走到了盡頭,入眼的是一間簡陋的石室,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事物,若真要追究起來,也只有石室中央那個蒲團算是件事物了。
秦歌在石室之中站定,那股悲憫、蒼涼的氣息正是在這間石室散發出去的。
這一刻,秦歌像是福至心靈一般,曲腿在蒲團上跪了下來,在那一剎那,他身上金光萬道,宛如一個得道高僧般,一輪-功德輪自他腦後升起,徐徐飛起,印在了石壁上。
瞬間,滿壁生輝,萬道金光將整個石室都照射的亮如白晝,那散發着玉質般光澤的石壁之上金光流舞,像是一隻只螢火蟲,在壁上盤旋。
漸漸地,一個金色的虛影出現在石壁上,那些點點金色螢火在這一瞬間停止了下來,化作一個個佛家符文,印在了壁上。
“阿彌陀佛。”
金色的虛影口中宣了一句佛號,這慈悲之音在秦歌腦海之中不斷迴盪,迴盪。
“地藏!”
秦歌終於知道了這個金色的虛影到底是何人了,不是那個發下“衆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薩又是何人?
秦歌壓抑着心中的激動,靜靜的看着那個金色的虛影,心中驀然生起一股悲涼,最終他徐徐說道:“對不起!”
無語凝噎,縱然心中有萬千言語,此刻也只有這一句歉語,方能讓他心中好過一些。
輪迴前世的地藏王菩薩,在這一世,終於圓寂,這一切都只因秦歌自爆了體內的佛心,那屬於地藏王菩薩的無邊願力。
“是我害了你,若是不自爆佛心,你也不會圓寂的。”
在這一刻,秦歌感覺到自己無比的自私,他甚至於厭惡自己。
“無須自責,這一切都是定數,若地藏不死,便沒有你秦歌,你我之間,終究是有一個要煙消雲散的。”
終於,那個馳騁三界的地藏王菩薩圓寂之後留下的虛影轉過身來,露出其真容,但見那光潔的玉璧上,一個與秦歌面相一模一樣的僧人眉目低垂,雙手合十,口齒徐徐張合。
秦歌看着眼前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見他眉間那大慈大悲之相,在那張面容對着他之時,彷彿滿室的金光都黯淡了下去,唯獨那張大慈大悲的音容依舊在眼簾、腦海迴盪。
同是一模一樣的臉,秦歌卻能在那張臉上看出那種爲天上蒼生的悲憫,心中喟然,自己的心境與地藏王菩薩心境之間的差距猶如雲泥與天壤之別。
“哎!”
地藏嘆息一聲,那蘊含着悲憫的嘆息之中,秦歌能夠感覺到,地藏的心情,那是一種對鬼界難以割捨的情愫,同樣是一種擔憂。
鬼界之事,早已在地藏王菩薩的意料之中。
秦歌已然明白,這大願無邊的地藏王,已經推算出了自己死後之事,這一聲嘆息,也正是爲鬼界憂愁而嘆。
“我已魂飛魄散,日後這偌大鬼界便交給你了,我也知你不願受到束縛,可是我放不下。”
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薩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憂戚,他彷彿看到了鬼界生靈在仙界天兵天將屠刀之下魂飛魄散的場景,看到了鬼界一片荒涼的場景。
“我在,鬼界就在!”
秦歌胸腔滯堵,幾乎是沒有絲毫的猶豫,答應了下來。
“多謝!”地藏王菩薩並未多言,也看不見他的悲喜,可是從他那張釋然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心中的大石,已經落了下來。
良久無言,最終地藏王菩薩說道:“今日我要傳你鬼界鎮界神兵,方天神戟,你擁有了此戟,在這浩瀚鬼界,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空蕩的石室之中,那個蒲團突然爆碎開來,露出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坑洞,其中一截金色的杆身露出稍許。
不過就在這時,金光燦燦的石室之中,一道虹橋破碎了虛空,出現在空中,一個白衣女子翩躚走來。
女子絕美的容顏上隱現戚容,她淡然的站在虹橋之端,用她那冰冷的聲音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只要你能留下這一絲精元,萬年後便可復生,若是你現在以法力解封鎮界神兵,必定會煙消雲散,那便是真正的死了,在這世上徹底消逝了。”
這個女子是雪舞,是與地藏有着千世情緣的崑崙聖女雪舞,也是遠古時期,女媧氏以自身精元造出的靈物。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摘自樹下野狐《搜神記》)
一曲詞罷,地藏嘆道:“你我千世情緣已盡,若是能夠再重來一次,我定要拋棄這一切的桎梏,與你白首相望,江湖雲遊。”
話語之中夾雜着無窮的留戀。
雪舞那冰冷的眼中終於露出一滴清淚,劃過了臉龐,滴在了那金色的石碑上,滴在了他的心裡。
沒有人知道地藏與雪舞之間千世的情緣,也沒有人知道,在這千世之中,他們之間譜寫了無數蕩人心腸的故事。
地藏記得,雪舞也記得!
秦歌黯然退離,他不願意打擾二人。
“轟隆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過後,豐都山坍塌了,露出那金光燦燦的石室,絕美的崑崙聖女雪舞摩梭着那石壁上的虛影,千年玄冰封凍的心也在悄然融化,化作一江春水。
“地藏!”
“雪舞!”
只是兩句最爲平常的暱語,秦歌卻能夠在其中感到深深的眷戀。
屬於二人的世界,沒有人懂得!
千世的相依相偎,沒有人懂得!
生離死別的痛苦,沒有人懂得!
所以,秦歌只是一個局外人,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沉默,再沉默。
“你知道嗎,我爲什麼叫雪舞,那是因爲每次看見白雪,我都會默默的在無人處翩翩起舞,這守望的千世,每次下雪之時,我也會在無人處起舞,只是希望你能看見。”
這個封心千世的女子終於打開了心扉。
此時,幽暗的鬼界之中,忽然飄起了茫茫白雪,那潔白的雪花驅散了鬼界的黑暗,天地一片銀裝素裹。
略帶涼意的風吹過,亂了雪舞鬢角的長髮,青絲拂過那精緻的臉龐,她並沒有注意,只是默默的看着天地間飄舞的白雪。
“今日我就爲你雪舞一次。”
虹橋漸漸升上了半空,迎着白雪,更顯得瑰麗無端。
塵緣如夢,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千世的記憶都定格在這一刻,是那麼的清晰,是那麼的苦澀,又是那麼的甜蜜。
微風起,揚起了女子的白衣,站在虹橋上的她,如同那清輝的月輪,清冷孤寂。皚皚白雪,再次封凍了她的心。
淡淡金光穿越了空間,化作一隻只螢火蟲,在她身邊飛舞着,陪着她一起度過這寒冷的夜。
白雪皚皚,在這純白的世界中,她終於迎着紛揚而下的飛雪,舞動了衣袖。
衣袂飛舞,這天地間的白雪都彷彿跟着它一起舞動,一片片潔白的雪花,像是一個個精靈,隨風輕揚。
金光伴舞,像是比翼化蝶,不離不棄。
在這絕美的化境之中,秦歌不知爲何,竟然鼻尖酸澀,迎着鬼界那股陰風,感覺到無比的淒涼,又感覺到無比的眷戀。
雪落凡塵,卻又潔白無瑕,那單薄的身軀在雪中舞着,緩緩的升上了高空,在這一刻,浩瀚空間中,只有這個身影。
那石壁上,金色的虛影帶着無窮的眷戀,看着那徐徐升空的身影,幽幽嘆息了一聲。
雪舞站在那瑰麗的虹橋上,閉上了眼,那眼中滾落的淚珠也隨之止住了,閉上眼睛,她彷彿整個身子都化作了那如飄絮般的白雪,在盡情的爲那即將逝去的人兒舞出這世間最悽美的舞姿。
世間最美的舞姿漸漸消失在天際,迎着白雪走了,留下的也只有那從天上滾落的水珠。
“下雨了嗎?”
地藏的虛影越來越淡了,他像是一道青煙,從石壁中走了出來,凝望着高空,凝望着那個漸漸遠去的絕美身影。
“是啊,真的下雨了,只是這雨怎麼會是鹹的,這鬼界的雨真是與衆不同啊。”他怎會不知,這哪裡是雨啊,這是爲自己守望千年的眼淚啊!
地藏輕笑了一聲,終於眼前那個身影走了,去了崑崙仙界,斬斷了千世孽緣,去當她的崑崙王母去了。
她終是不願見到他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她怕自己會傷心,再過一天,她就要接受西王母的冊封了,接受西王母的王母之位,從此不能再有七情六慾。
可是,這是她想要的嗎,無數年的思念與眷戀,是否會佔據着她的心呢,那種刻骨銘心的想念,是否還依然日夜煎熬這她呢?
地藏走到封存着方天神戟的洞穴,握着那金色的戟身,猛力一拔,整個地面都裂開了,一杆金色的大戟被拔了出來。
“喝!”
地藏猛力一抖,那金色大戟像是夭矯飛龍,舞起憧憧戟影,那渾厚如山的氣息撲面而來。
秦歌心中驚駭,這杆大戟就是鎮界神兵,這也是地藏橫行三界的絕世神兵。金色杆身,給人以一種厚重的質感,杆尖兩個月牙形的側刃寒光閃爍,鋒利無鑄。
“咔嚓”
金色杆身上的金漆剝落,露出裡面黑色的杆身,這象徵着鬼界的黑色,異常的妖異,與方纔截然不同。
這纔是真正的方天神戟!
“嗤!”
地藏猛力一擲,方天神戟如同一道黑色閃電,射入豐都山百丈開外的平地上。
“神魂啓,地印開。”
地藏佛號迴盪,渾身的金光如同一道熊熊燃燒的烈焰,撲向了百丈開外的方天神戟。
燃燒了全部神魂之力,待神魂之力盡時,那便是真正的死了,永遠的消逝於天地間。
地藏無懼死亡,走得淡然,只是心中仍然有些失落。
“以我神魂之力,已經破除了方天神戟的封印,日後這便是你的隨身神兵,你就要以這杆神戟擔負起保護鬼界的責任。”
地藏漸漸化作了虛無,將方天神戟交到秦歌手中之後,他羽化而去,像是一縷青煙,去追逐自由,去追逐那漫天飄落的白雪。
直到,青煙散盡,一切都化爲泡影。
“問春風,相思幾許?春水泛微瀾,拂河岸綠柳,卻終是無這心思。常言道倦鳥應歸巢,怎奈何,這身如飄萍,無處可相依。千般思緒,纏繞心頭,又怎捨得,伊人似柳絮,隨風亂飛舞。猶自恨,此身是游魚,難駐留,縱有萬般相思,就讓它,相忘於江湖。”
情之一字,苦了多少英雄兒女的愁腸!
驀然間,秦歌想起了燕狂歌,想起了那個桀驁男子,想起了燕狂歌赴死前吟誦的這首詞。
叱吒三界的地藏王真的消失了,就消失在他誓死守護的鬼界,在鬼界昏暗的天空中,突然多了一顆星星,爲鬼界的萬千鬼物指引來路。
星辰依舊,帶着深深的眷戀,無休無止的高掛在天邊,彷如那給無邊地獄帶來無限希望的地藏王。
秦歌擎着方天神戟,他放足狂奔,在無垠的鬼界不斷奔跑,沒有疲倦,他像是要將所有的一切苦怨都發泄出來。
“啊!!”
這個英挺的男子終於哭了出來,什麼男兒流血不流淚,他不屑,他只想將所有的悲苦都出來,讓那滾落的淚珠麻醉自己,不再去想。
終於,這個英挺男子哭過了,淚過了,擦乾眼淚朝着陰司十殿飛去,他答應過的事,是一定要完成的,哪怕前面有千軍萬馬,哪怕前面有着無數的艱難。
天邊一道白光劃過長空,直往陰司十殿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