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午時。
金陵城外,長江邊上水寨,慢悠悠的開出幾十條軍船來,逆水而行。
四月初一,月初小校,按理講該辰時就出水寨檢閱各船。
可建寧武備久懈,能出營應付一番已經是難見的‘精兵良將’、‘盡忠職守’了。
這可不是嘲諷,遍數江南東路、西路幾十州,金陵水軍已是一等一的精銳了:
編制一萬五千人居然能湊出六千人來,還沒多少老弱病殘,空餉率低至60%,這比汴京的禁軍空餉率還低啊!
更兼這水軍都統劉夢龍,據傳是其母夢黑龍入腹而生,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峽江討賊有功,威名赫赫。
“今日可誤了些時辰了!都怪那秦淮河上的姑娘太迷人。”
劉夢龍半披戎裝披掛,醉眼朦朧,搖搖晃晃的站在旗艦船頭,雖然大醉可心中還有幾分清明。
他掏出手雞給幾個偏了陣列的船打了招呼,讓他們依陣圖調整,才一屁股坐在船頭,讓人去煮些醒酒湯來,自己則呆呆的看着這長江美景。
長江水流湍急,波光粼粼,江水碧綠;兩岸春意盎然,到處是鳥叫蛙鳴、綠柳新草,好一副勃勃生機的景象。
好!真美啊!
劉夢龍看着這百看不厭的滾滾長江,心有無限感慨,可奈何他是個粗人,不通詩詞曲賦,無限情思也只蹦出個‘好’來。
咦?劉夢龍極力遠眺,見得一艘小船如一片樹葉,在濤濤激流當中順流而下,似道滾動的銀筆,劃破了這長江絕美的畫革。
小船順江而下,如羽箭般,不久便近了船隊。
這船公好不曉事,見吾等大船來了也不知靠岸避讓嗎?
劉夢龍心中有點氣惱,再定眼去看那小船,就見船篷內走出個僧人來。
這僧人生得好生奇怪,長得如此醜居然還沒有雙眼?
劉夢龍一口惡氣消了大半,剛想這次便饒了這船衝撞軍艦之罪,就見小船船頭的僧人忽開始了‘變形’,須臾間一個大活人就變作了一個口徑在兩尺以上的巨炮。
這是,真形境?
劉夢龍瞬間酒醒,見巨炮炮管已經電弧閃爍,哪還顧得了這幾千水師,當即立斷脫了披掛,一個猛撲扎入了長江急促的江水當中。
假形驪龍,小心的伏在江底,劉夢龍才擡頭隔着江水看着江上景象。
閃着白光的流星自江上衝天而起,像一把利劍將長江化作前後兩邊。
然後便是無數的流星劃過長空,與大日爭輝,精準的將幾十上百條船全部覆蓋。
這曇花一現的流星,點燃了長江上綿延不絕的煙火。
金陵水軍,完了!
“都說這劉夢龍治軍頗嚴,校閱很少誤了時辰,也不盡然啊,辰時出寨都能拖到午時,差點誤了時辰。”
小船上變回虛竹模樣的李浩也無意一個個追殺少數逃得性命的殘兵敗將,使了神足通,變作個科幻感十足的飛機,便往睦州方向去了。
自金陵到睦州,以神足通的偉力不過半柱香的功夫。
“還好趕上了!”
李浩與方臘告罪一聲,又和慕容復還有方臘手下幾個法王護法調笑一番,才立定於剛修起的高臺之側。
今日烏雲蓋頂,雖是正午也無雨,可春日東風亦吹得人徹骨之寒。
時至正午,方臘登臺,李浩以七號雞的管理權限強制江南東西二路、兩浙路等長江以南八路千萬人同時強制收聽方臘的演講。
高臺之下,明教精銳聚齊。萬軍喑啞,只齊齊望向高臺之上的方臘。
場中安靜肅殺,只有風吹動旌旗的響動,與烏雲映襯。
方臘頭戴沖天轉角明金帽,身穿日月雲肩九龍袍,頭束紅布,端得一副霸氣十足的人主氣象。
他站在高臺之上,先與李浩確認了直播已開,再環視了高臺下數不勝數的臉龐,才深吸一口氣,運轉源氣放大聲響,朗聲道:
今賦稅役繁重,官吏侵漁,農桑不足以供應。吾所賴爲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無錙銖遺。
且天子、諸臣所聲色、狗馬、土木、禱祠、甲兵、花石靡費之外,歲賂西、北二虜銀絹以百萬計,皆吾東南赤子膏血也!”
他說了開場白,頓了頓,見底下士兵有怒色的,也有似乎沒大聽懂的,就說的更直白了些:
“這羣權貴奸臣、惡霸豪紳,猶如吸血之蟲,趴在大好河山之上,吸食我萬民之血,食萬民之髓,掌權握勢,魚肉百姓!”
獨吾等終歲勤動,所得微薄,妻子凍餒,求一日飽食不可得。若遇災年,便是個家破人亡。諸君以爲何如?”
在場的上萬兵卒多是窮苦出身,想起自家吃糠咽菜、伏低做小的憋屈,大都胸膛起伏,怒氣橫生。
方臘很滿意兵卒的反應,表演慾一下就上來了,高舉一手,震臂高呼,聲如雷霆:
“吾等祖輩之時,一擔糧不過四百文。去歲災前,一擔糧已要1200文,今年一擔糧要三千文啊!
三千文啊!
三千文一擔的糧,有多少人吃得起啊!”
羣情憤然,各個怒髮衝冠,面紅耳赤,恨不能生食那些權貴奸臣。
方臘說着說着也入了戲,聲淚俱下,聲嘶力竭的幹吼道:
“這鳥世道,不讓人活啊!可那些權貴,他們也只一個腦袋,砍了不也是要死?
他們不讓我們活,我們也就不讓他們活!那便反了他孃的!”
烏雲中,一道雷光閃過,轟隆隆的雷聲送來了絲絲涓流。
方臘一把摘了帽子,扔在地上,高喊道:
“那就殺個河山俱毀、錦繡成灰,殺個踏盡公卿屍骨!殺殺殺!”
“殺殺殺!”
萬軍怒吼,響徹雲霄。
方臘狀若瘋魔的一把扯下衣裳,像揮旗一樣迎風揮舞,音勝雷聲,高呼着:
“誅權貴,滅宋廷。人均地,民有食!”
如是三遍,無數士卒隨其共喊,齊刷刷的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起事!”
這時,烏雲似也被這驚天齊吼嚇破了膽,從中裂開了一道口子,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了方臘魁梧的身軀上。
天地間昏沉暗淡,大雨磅礴,只方臘所在高臺風雨無擾,宛如神蹟。
李浩悄摸摸朝慕容復挑了個眉,示意他學着點這手段,然後便無言的看着彷彿放着光的方臘和下邊情緒被調動到極致的兵卒們。
雖然皇圖霸業難料,可這一幕,足以青史留名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