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窮兇
“爲什麼事後沒報我?”
謝榮臉色倏地陰沉下來,皇帝在殷昱未曾發配之前就有了行動,事情發生在他眼皮底下而他居然不知道!
左世卿怔了怔,喃喃道:“衙門裡沒有皇上調檔需要備案的先例……”
皇帝要看刑部的檔案,這是很常有的事,難道就因爲這個,他需要巴巴地去跟上司報告?萬一皇上是爲着查什麼重案要案,而他走露了風聲,宮裡問起來,他能擔得起這個罪責?再說了,就是沒有這層,對方是皇帝,而謝榮不過是個侍郎,難道他反倒要把皇帝的舉動一五一十透露給個朝臣?
“下去!”
謝榮跌坐回椅內,咬牙道。
季府在時隔半個時辰後又迎來面色陰鬱的謝榮。
聽完他的敘述,季振元也心生出股抑鬱之感。
眼下所有的事都透着不順利,這一切卻都早有徵兆,而在西北那邊來人之前,他們都還矇在鼓裡!若不是西北這次出事,也許他們會直到欽差上門提審纔會自這場夢中驚醒!
皇帝把包括郭奉在內的漕運案子卷宗全部攥在手裡,郭家人又到了殷昱手上,他還能想到別的什麼辦法力挽狂瀾?他突然發現,皇帝佈下的這道網密不透風到已然令他束手無策,眼下就只看七先生那邊能不能成功把殷昱阻下來了!
“先回去吧,眼下只能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他朝謝榮擺了擺手,說道。“沒到最後一刻,也不見得是我們輸。”
謝榮深深看了他一眼,頜首退了出來。
謝琬對季振元他們焦灼並不知情,因爲她自己也沒有殷昱的消息,這比任何事情都讓她感到心焦。殷昱失蹤的消息傳開後,季振元他們肯定會有所動作,而殷昱他們所有人到如今沒有絲毫消息傳來,這顯然就是個壞消息。
而餘氏和齊嵩還有謝琅夫婦這些日子也乾脆帶着孩子到了府上,親人的陪伴雖然讓她甚感溫暖,可卻抹去不了心中對殷昱的牽掛。
廖卓和武魁他們自發組織人分批地前去路上接應,可是也沒有看到有疑似他們的人。
府裡氣氛逐日冷卻下來,謝琬也日漸話少,但是她仍然極力地調整情緒,時常與肚裡的孩子說說心中的期盼,更多的是訴說他的父親是個多麼勇敢和睿智的英雄。
最多還有兩個月她就會生下他來,如果到時候還沒有他的消息,她便帶着孩子南下去尋他。
在丈夫的生死未卜面前,所有的仇恨都變得不夠份量了,沒有殷昱,她就是掃平了天下也沒有意義。
這日她又坐在花園棚架下跟孩子說話,錢壯匆匆地走了進來。
“太太,當初作僞證那乞兒有新線索了!”
“什麼線索?”她擡起頭來。
錢壯道:“那乞兒出了滄州後一直有人尾隨,我們的人觀察了幾日,發現是想殺他的。幾次被我們化解,前些日子這乞兒似乎也察覺出來了,然後離開滄州一路南下到了武昌,我們的人暗中護着他擺脫了那些人,然後一批人去把這下暗手的人捉了起來,一批人繼續跟着他。”
謝琬點頭,說道:“那捉到的人現在何處?”
“已經準備送回京來,估摸着明後兩日就能到。”
既然捉到這殺手,自然又等於多了個證人,如果不是心懷鬼胎,爲什麼要殺人滅口?
但是眼下不急。謝琬道:“如果送回來了就把他先看押起來。目前最重要的事還是時刻留意謝榮和季振元他們的動靜,我們拿不到爺的消息,就只能從他們的行爲上進行估測了。”
錢壯點頭:“小的這就讓周南去四葉衚衕盯着。”
周南最近專門負責盯四葉衚衕,但是爲免讓人瞧出破綻,他不再出面,而是另帶了兩個面生的人出來。這些日子打聽到的結果便是,謝榮留在府裡的時間明顯少了,而謝葳倒是回來過幾次,每次回來都是趁着謝榮不在直接上采薇屋裡尋晦氣,采薇也只懂得避讓,更多的內幕卻無從得知了。
龐勝家的自從被謝榮敲打過一回,再也不敢在外亂說話,有一次周南想要跟她套幾句話,她也急急忙忙地避了開去,於是行事更加艱難。
謝榮忙着他自己的事,府裡中饋又交給了謝芸夫婦,這些事情他知道也不會理會,因爲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傷不到他的根本,他真正的消息不至於走漏出去,他也防不了這許多。
但是那暗殺乞兒的人出事的消息到底還是從季振元處傳到他的耳裡。
“此人既然已活捉,那乞兒肯定也早就被人盯上,我們如今竟已經是四面楚歌了!”郭興聞訊後頹喪地道。“想不到殷昱手段竟然如斯厲害,步步都給他算到了,眼下連殺乞兒滅口都做不到,我們又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彌補?”
“活捉這人的肯定不是殷昱的人!”謝榮沉默之後如此篤定地說道。“殷昱不可能分得出精力來管這個,此人要麼是護國公,要麼是謝琬!而且我肯定,應該是自打乞兒出京就已經被他們盯上了。所以我們纔會一再失手。”
說到這裡他又不由看着季振元:“七先生的人近來做事可不太靠譜了,郭家人沒得手便罷,如今連個乞兒都拿不下來。”如果是他,必然在殷昱發配後的第一時間就先解決了乞兒。要救一個人很難,要殺一個人還不容易嗎?
季振元負手道:“七先生行事之謹慎常人難及,如果不是有着這份謹慎,你以爲碼頭那一回他走得掉?乞兒才做過證就立時死掉,這事不但皇帝會懷疑,護國公他們也會拿來大做文章,做戲得做全套,只是這一盤棋從一開始就歪了,這些也就成了馬腳。”
如果這不是皇帝有意撒網布局,如果不是眼下還要顧忌着去殂擊殷昱,七先生那邊調幾個人去殺乞兒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可惜眼下他們偏偏已經調不出人來!
他負手望着窗外吐着悶氣,心裡的大石愈發沉重。
“如今局勢太過於被動,再等下去只有束手就擒。不管這次添亂的人是誰,我們都得馬上採取主動。謝棋這案子還在其次,主要還是如何防止殷昱陰謀得逞!若被他成功,我們簡直連退路都沒有了。”
當初說服郭奉的時候他與七先生同時在場,這點郭家人肯定心裡有數,現在他們連串供的機會都沒有,等待他的絕不是好下場——當然他在朝堂這麼多年,根基不是一般的深厚,他最終也會有辦法替自己申辯,可是終歸如此一來,殷昱就成了朝廷的大功臣,他們再想陷害他一次,就絕不可能了!
謝榮默了默,說道:“學生倒是有個主意。”
季振元擡擡手讓他說。
“劫持謝琬。”他盯着季振元,語氣輕盈而清晰,眼裡卻有寒光掠過。
季振元怔了怔。
謝榮垂下眼眸,繼續緩緩地道:“謝琬如今肚子裡有着殷昱的孩子,殷昱就算不顧忌妻子也會顧忌孩子,何況,據我所知殷昱對謝琬十分在乎。只要我們擒了謝琬在手,不怕殷昱不聽話。”
季振元沉吟道:“如果他不顧妻兒性命,執意要這麼做呢?辦成了這個案子他必然會受到重賞,到時候說不定皇上對他態度也會有所改變,他再換個妻子是很容易的事。”
謝榮道:“就算他罔顧謝琬母子的性命,以魏彬爲首的那幫假道學又豈會容許他這麼做?恩師,這是我們唯一的翻盤機會,我敢肯定殷昱會乖乖聽話。就算謝琬母子還不夠份量,我們不是還可以加上替他澄清謀殺之罪爲條件麼?我們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夠拿捏住殷昱!”
捉住了謝琬就等於掐住了殷昱的喉脖!
殷昱如果不在乎謝琬,便不會冒着得罪皇帝的風險執意娶她爲妻,更不會留下身邊那麼多高手守護她!更何況眼下她肚裡還有個孩子,他就不信,有了謝琬在手,殷昱會不主動冒出來跟他們談條件!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的主動權就都掌握在他們手裡了,就算不能保得毫髮無損,也至少能夠抽身而退,到時候任他們佈下這天羅地網又有何用?到最後還不是會功虧一簣?
“謝琬如今不是正在府裡待產麼?殷府高手如林,她終日閉門不出,哪來的機會劫持她?”
季振元自然也認爲這是個好主意,再也沒有比挾持更快速更有效的法子了!可是謝琬也不是個善茬,她知道自己會有危險所以終日閉門不出,如今連護國公府和魏府都不去,他們哪裡有什麼機會去劫持她?再說了,要劫持她也還得有人手,可是七先生的人手幾乎已經全部調去對付了殷昱!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也不由得有些急切。
“總會有機會的!”謝榮脣角挑起絲冷意,目光也一點點陰黯下去,“她雖然謹慎,可是也有她意料不到的時候,雖然狡猾,也有她懷着身孕無法自救的時候。對付她,我們要的是出其不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