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恍然大悟,再無任何懷疑。這細緻的記錄查詢,再加上昨日郭旭和林覺說的那些話外之意,其實已經基本上斷定了一個事實。綠舞和小虎正是被郭旭派了殿前司兵馬中的自己人去蒙城攔截挾持,然後夾帶出城。算起來,綠舞和小虎已經被他們關押了四十多天了。往前推算,八月末,正是林覺等人識破郭旭的詭計進軍興仁府和教匪決一死戰的時候。那時候郭旭正遭遇了應天府之敗後意圖借刀殺人。也許正是從那時起,郭旭便下了綁架綠舞的命令。
而且根據這夥人的活動時間來判斷,他們二十五日抵達蒙城就待着不走了,這明顯是得知了綠舞和小虎的回京路線,就在蒙城這個小縣城守株待兔等待兩人的到來。也就是說,綠舞回杭州的事情他們早就知曉,也許郭旭早就有這種打算,只不過在八月底下定了決心。
“混賬,這個狗賊,果然是他。”白冰嬌聲罵道。
小郡主也咬着下脣沉聲道:“這還了得?莫不是瘋了麼?夫君,我即刻進宮去見皇上,我要揭發他之所爲。郭旭如此膽大妄爲,皇上不會放過他的。”
林覺長吁一口氣,反而笑了起來:“傻話,無憑無據的,只憑推測便來懷疑皇子綁架綠舞?那不是自找麻煩麼?反咬一口我們可受不了。現在我反倒放心了,得知綠舞和林虎的下落我反而安心了許多。我相信郭旭不會蠢到對他們無禮。我其實最怕的是綠舞和小虎被流竄教匪所傷。在他手裡,起碼安全是得到保證的。你們都不要着急,這件事我會去解決的。他綁了綠舞便是爲了脅迫我,再正式攤牌之前,綠舞和小虎不會有危險的。”
“夫君,你打算怎麼做?”小郡主輕聲問道。
林覺想了想道:“我打算去會他一會,畢竟綠舞在他手中,我不能等他來找我,我得去找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摸清楚他的底牌,再做計較。一會兒我命人去遞個名帖,今晚我去他淮王府會他一會。”
衆女盡皆默然,心中皆極爲擔憂。
孫大勇道:“公子,晚上在下也跟着去。命兄弟們在外候着,最好是通知沈統領他們知曉。免得這廝對公子不利。”
林覺微笑道:“你們都不用擔心,他是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他還沒那個膽量敢公然對我發難。晚上冰兒跟我一起去,不會有事的。你們都歇息去吧,孫兄弟也去歇息。消息嚴密封鎖,不要引起恐慌和流言蜚語。上上下下一如從前,不要有絲毫的慌亂。”
衆人只得答應,各自散去。林覺叫住了眼圈紅紅的方浣秋道:“師妹,你留一下。”
方浣秋停下腳步狐疑的看着林覺,林覺笑道:“坐下說話。”
方浣秋緩緩坐在林覺身前,雙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林覺,問道:“師兄有什麼事?莫非是關於我爹爹的事麼?”
林覺點頭道:“是。正要告訴你此事。先生的事情你不必擔憂,我們回京的路上皇上下了罪己詔攬了全部的責任,現在朝廷對嚴大人和先生的攻訐均已經偃旗息鼓。雖然此事尚未解決,但是暫時來說,先生和嚴大人是沒事的。只要皇上庇護他們,別人想扳倒他們也是不易。怕就怕先生自己出錯,再給人留以口實。我相信先生不會犯這樣的錯。所以,你暫時可以寬下心來,不必擔心先生的事情。”
方浣秋撫胸點頭道:“謝天謝地,這可太好了。希望爹爹能過此難關。”
林覺點頭微笑道:“先生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我這兩天也忙,沒有去派人告知師母你就在我府中。我想師母一定很着急了。一會兒我命人去給師母送個信。讓師母也安心些。”
方浣秋點頭道:“師兄,現在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是先解決綠舞妹子的事情。我不打緊的,孃親便是着急的話只是急一急罷了。倒是綠舞妹子的事情纔是大事。你不要分神,一定要救出來她啊。你也不要太着急上火,你不是說遇事要冷靜,一急便容易出昏招麼?跟那個淮王打交道,你也千萬小心在意。”
林覺微笑點頭道:“放心便是。你都被綠舞哭了幾回了,還是你跟她關係最好。當初你住在我杭州的小院裡,你們兩個便關係很好。你對她還是最關心的。”
方浣秋搖頭道:“當時我不懂事,綠舞妹子都讓着我的。我現在好後悔啊。這次綠舞妹子平安歸來的話,我一定處處讓着她。我不希望她出事。”
方浣秋說着說着,眼圈又紅了起來。
林覺柔聲安慰了幾句,方浣秋眼淚流個不住。林覺嘆息一聲,方浣秋才驟然驚醒,連忙擦淚道歉。
“對不住師兄,我不該惹你不快的,其實心裡最難受的是你,本是我來安慰你,反倒給你增加煩憂了。”
林覺搖頭道:“你是發自內心的擔憂,有什麼好道歉的。我說了,此事我會解決的,你不必擔心。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問你,差點都忘了大事了。你身上的病現在可好利索了?”
方浣秋覺得奇怪,林覺怎麼突然問起自己的病來了。自己的病早就好了,他是知道的。
“我的病去年已經痊癒了,師兄問這個作甚?”
林覺忙道:“我是說,當初那個藥方確然有用是麼?你確實是吃了那個方子才治好了病的是麼?”
“是啊,師兄怎麼了?這還有什麼懷疑?那一年我都以爲我要死了,什麼藥都停了。後來在後山那個墳裡挖出了那個藥方來,娘也只是想試一試,於是照着方子抓藥,吃了幾服便有好轉,然後便一直吃着。半年後病便基本痊癒了。娘怕我復發,請人將方子製成藥丸要我隨身帶着,要我稍有不適便吃一顆。這一年多,我也沒吃上幾顆,因爲我已經好了呢。”方浣秋說道。
林覺喜道:“這麼說你身上便帶着那藥丸?”
方浣秋道:“是啊,隨身攜帶着的,娘成天說我,我也不敢不帶着,都習慣了。”
林覺忙道:“拿來我瞧瞧。”
方浣秋不知林覺何意,但還是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木盒遞了過來。林覺接過來打開盒蓋,掀開以片小小的草簾,盒子裡十幾顆黑色的藥丸骨碌碌的在盒中滾動着,一股撲鼻的藥氣撲面而來。
“就是這東西啊,我還是頭一次見。就是這藥丸救了浣秋的命啊。”林覺嘆道。
“是啊,就是這不起眼的東西,當然這是師兄所賜,我這條命是師兄你給的。所以……屬於你的,一輩子都是你的。”方浣秋輕聲說道。
林覺對方浣秋的表白充耳不聞,眼裡全是那十幾顆黑色藥丸,沉聲道:“師妹,這盒藥丸可否送給我?我回頭你要吃,咱們再熬製好麼?”
方浣秋笑道:“我早不用吃了,你要便拿去就是。但你要了作甚?”
林覺沉聲道:“我要拿去救一個很重要的人,這事兒很重要。但願這藥丸對他也有用,那便功德無量了。”
……
漫長的一天過去。當然,對於林家人而言是漫長的一天,但其實此刻已經是冬季,白日短暫,並不漫長。即便心中焦灼不安,林覺還是保持着外表的平靜。上午他依舊去了安排了賑濟糧食發運之事。也許是皇上做了調停,楊俊絲毫沒有耽擱,答應林覺的糧草物資已經開始正式裝車發運。午後時分,林覺又攜委任文書前往開封府提刑司公房去見楊秀,宣佈了委任楊秀爲安撫副使的消息。
這之後,在和楊秀詳述了皇上已經點頭的對口幫扶之事,並討論了具體的細節之後。到了傍晚時分,林覺纔回到家中。而此時,一張請柬正靜靜的等在他書房的桌上。那正是淮王楊旭送來的請柬。
“林大人有意來訪,本王歡喜不盡。今晚於府中略備薄酒,靜待大駕光臨,與君把酒長談,不亦樂乎。”
請柬上雖只短短几句,字裡行間卻透露着一種得意洋洋居高臨下之感。林覺彷彿透過紙面看到了淮王郭旭那張高傲的嘴臉。
這張請柬正是林覺上午派人送往淮王府去請求和郭旭見面的迴應。既然確定了綠舞是被郭旭所擄,林覺便要採取行動,不能等待郭旭來找自己。雖然心中篤定郭旭並不會對綠舞做什麼,但林覺不能讓綠舞和小虎處在這種隨時會有性命之憂的境地。今晚便要去探探郭旭的底牌,看看他到底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看看他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林覺讀了那封請柬,然後吩咐沐浴更衣。林覺平日不喜奢華錦袍,但今日他特意要郭采薇將自己那件寶藍色的錦緞長袍取出,那藍色長袍的袖領都是金絲滾邊的,華貴無比。郭采薇親自動手,爲林覺梳理髮髻,以玉簪別住。最後,林覺還讓取來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戴在手上。整個人一下子便成了一個華貴公子的模樣。
林覺沐浴更衣完畢之後,白冰也換了行裝。白冰便隨意了些,還是一身月白長衣,腰間插着她的青笛,淡掃黛眉,樸素清新。但絲毫不掩其絕色。
“走了!”林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