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看見了飛奔而來的郭采薇和謝鶯鶯,心情也異常的激動。翻身躍下馬來飛奔上前。
小郡主本是要縱身撲入林覺懷中的,但衆目睽睽之下,此舉太過驚世駭俗,雖然曾經也是個不在乎他人議論的人,但此刻身爲人婦,自然需要自重身份。在撲入林覺懷裡之前,小郡主硬生生的剎住了身形,仰頭看着林覺半晌,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
“夫君你的鬍子怎麼這麼亂?冰兒妹子也不幫你整飭整飭麼?”
林覺啞然失笑道:“這便是你迎接夫君的第一句話麼?薇兒,我回來了,你一切可好?身子可恢復了?”
郭采薇嬉笑起來,眼中卻生了霧氣,輕聲道:“我一切都好,你放心便是。”
一旁謝鶯鶯斂裾行禮道:“鶯鶯給夫君見禮,夫君平安歸來,家宅大喜。”
林覺轉頭拱手還禮,笑道:“鶯鶯清減了,可是思念之故?”
謝鶯鶯面紅耳赤,不知如何回答。小郡主在旁嗔道:“夫君可莫欺負人,這段時間鶯鶯操持家務,那是累得瘦了。”
林覺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謝鶯鶯低聲道:“夫君當然不是自作多情,我們都很想念夫君。等着盼着夫君歸來呢。你終於回來了。”
林覺收起笑容,點頭嘆道:“是啊,回來了。”
後方白冰上前給兩女行禮,郭采薇還禮後微笑上前挽着白冰的胳膊道:“冰兒妹子,這一趟辛苦你了。走咱們回家。”
那邊廂,林覺已經將林戰抱在懷裡。林戰朝着林覺嘻嘻的笑,似乎早已相識一般。林覺轉頭四顧,看着身邊妻兒,心中頗爲感慨。還能有什麼比和家人團聚更讓人幸福的事情呢?心中無限煩惱事,此刻卻蕩然無存了。
將所有箱子搬進宅中之後,林覺打賞了隨行的騎兵,吩咐他們回侍衛步軍司軍營休整待命。衆騎兵離開後,嘈雜喧鬧才告一段落。
衆人在廳中落座,歡聲笑語不斷,盡敘別來之事,一家人其樂融融。
小郡主對方浣秋的出現很是奇怪,拉着林覺到一旁詢問。林覺自然做了一番解釋。小郡主聞言後頗爲唏噓。她在京城自然也非全不知消息,朝廷裡最近鬧的沸沸揚揚,她雖對此並不太關心,但回王府之時,父兄所言之事都是這些事,自然也明白其中的一些關竅。
“夫君莫非真的要摻和其中,我爹爹和兄長都說了,這一次的事情只能觀望,不可參與其中,以免禍事上身。夫君是打算要爲方敦孺發聲麼?”小郡主不無擔憂的問道。
林覺沉聲道:“薇兒,方先生是我恩師,雖然中間有些齷蹉之事,但那已經是過去之事。別的不說,就看在方師母和浣秋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不過,如果呂中天他們不是欺人太甚,不至於要置人於死地的話,我也不會多言。倘若他們想置嚴大人和方先生於死地,我自然不能坐視。否則我一輩子心中難安。”
小郡主嘆道:“夫君所言甚是,人可不仁,我不可無義。浣秋妹子也怪可憐的。但是方先生的做派,我是斷然不會答應你涉足其中的。但是夫君定要把握分寸,夫君現在雖立戰功,但其實並無根基。說話做事都需謹慎。現在這個時候,一旦失言,便會淪爲衆矢之的。你恐怕還不知道,皇上下了罪己詔,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自身。現在滿朝文武都說方敦孺和嚴正肅不仁不義,不敢擔責,將皇上置於難爲之境。他們二人現在的處境反而越發的不妙了。”
林覺驚愕道:“皇上下了罪己詔?”
小郡主將自己所知之事大致的跟林覺說了一遍,林覺沉默半晌,呆呆無語。
“夫君,具體情形,你去問問爹爹和兄長便知,我只知大概。目前看來,皇上依舊力挺新法。方先生和嚴大人應該沒什麼大事。你也無需出面去說什麼。”小郡主低聲道。
林覺皺眉緩緩搖頭,小郡主的想法怕是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想法,但是林覺卻跟他們的想法不一樣。這罪己詔一下,看似平息事端,但其實卻是將事情推向了另一個不可逆轉的絕境之中了。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罷了,回頭我去探聽清楚再說,此刻我也不想多操心。對了,綠舞和小虎怎麼沒回來?咱們家的漕運運抵了麼?”林覺甩甩頭問道。
小郡主聞言忙道:“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呢,林家漕運船隊上個月底便抵達了。大伯父親自押運,來家裡還住了兩日呢。本來想等你回來見一面,但不知你何時歸來,卸貨之後大伯便帶着船隊走了。綠舞妹子和小虎本是要跟着漕運船隊回京的,但是大伯說,九月初八船隊要出發的時候,綠舞妹子和小虎卻都不見了。住處留了信,說是想路上看看風景,所以僱了馬車從陸路來京城了。大伯他們便也沒在意。可是這都一個多月了,就算是陸路,也早該到了,也沒半封信來,讓人着實有些着急。這等時節,路上有什麼風景好看的?綠舞妹子也不是貪玩的人啊。真是奇怪的很。我打算再等兩日,再不來,便要派人去尋了。”
林覺聞言,眉頭早已擰成了一個疙瘩。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小郡主短短的幾句話裡,林覺聽出了好幾處讓人疑惑的地方。
其一,綠舞不是那種不懂禮節之人,她若不隨漕運船隻回京,必是要當面跟林伯庸說的,怎麼會留下一份信不辭而別?這不是綠舞能幹出的事兒。其二,綠舞不是貪玩隨性之人,就算想看風景散心,也不至於耽擱這麼長的時間。杭州到京城,陸路的時間就算一路遊玩也二十日便到了。更可況這等天氣,四野蕭瑟,有什麼可玩的?
再者,綠舞去杭州之後不過月餘便寫信來告訴自己,她想念自己的緊,想早些回京來。當時林覺正陷入康子震一案之中,忙的焦頭爛額,自己也進了大獄一回,局面有些混亂。林覺希望綠舞能好好的散散心,無需太早回京反增煩惱。於是建議她跟隨九月林家漕運船隻回京,綠舞是答應了自己的,她絕不會自作主張。就算有別的想法,也會寫信來提前知會,她可不是那種隨意而爲之人。
小虎也在杭州呆的發悶,上次信中他就像回來了。自己是硬要他跟隨綠舞照顧的,他也應該不至於貪玩便滯留路途之中的。
所有這些疑惑,讓林覺覺得深深的不安。但林覺也沒我往太壞之處去想,也許路上當真有事耽擱了,也許綠舞就是想單獨跟着小虎回京,畢竟跟隨林家人一起回來綠舞會感到有些拘謹。所以也不必去想太多。
“也許只是耽擱了。天氣冷了,陸上的路不好走。不必等明日了,我看着人去迎他們去。陸上的路無非便是沿運河北上或者從西邊那條官道而行,派人分頭去迎,路上打探打探。最好接到綠舞和小虎,也放心些。”林覺沉吟道。
小郡主點頭道:“也好,回頭我便吩咐人去。最好你拿個帖子給他們帶着,在路上跟官府打探打探最好。只要綠舞妹子他們從陸路走,每過一處官府都會有登記的,那便容易的多了。你如今也是樞密院主事,地方上還是會給面子的。”
林覺點頭道:“說的是,就這麼辦。”
午間,林家大宅開了宴席,芊芊得到消息也趕來了,高興的不得了。倘若不是林覺午後要去樞密院公幹的話,怕是要跟林覺鬥上幾杯酒才肯罷休。
飯後,林覺沐浴更衣,謝鶯鶯替他修了鬍鬚頭髮,重新整飭了一番,這才從一個幾乎成爲糙漢子的形象恢復了風度翩翩的讀書公子的樣子。
喝着茶水跟衆女閒談了片刻,林覺不得不動身出門了。此次回京可不是和家人團聚的,他是身負責任回來。賑濟物資的事情要首先解決,回頭還得抓緊時間搞清楚朝廷里正在發生的事情,斟酌是否要出面。所以,回到京城,其實比在京西安撫百姓時反而更加的緊張忙碌些。
半個時辰後,林覺已經在大慶門東側宏偉的樞密院大衙前下了馬。林覺雖已經是樞密院東房主事,但樞密院他可一次都沒來過。每次從這裡經過,看着高大宏偉的門口,門前張牙舞爪的一丈多高的石獅子,都給人一種威嚴壓制之感。此刻下馬走上高高的臺階,走過石獅子旁,心中自有一番感慨。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自己也能在這樣的衙門裡爲官了,真是世事變幻,莫測其蹤。
不過林覺的感慨很快便被衙門前的看門士兵的呵斥聲打斷。
“樞密院衙門重地,閒雜人等不得亂闖。違者格殺勿論。”守門高大的衛兵厲聲喝道。
林覺愣了愣,伸手從懷中取出任命文書遞給一名衛兵。那衛兵狐疑的看了兩眼,似乎並不認識字。
“這是什麼?狀紙麼?告狀的去御史臺衙門,或者去對面的政事堂衙門去,我們這裡不受這些事。”衛兵喝道,將文書遞了回來。
林覺苦笑道:“兄弟,不認識字便不要假裝,我來替你念念上面的字。茲任命林覺爲樞密院東房主事官之職。官階四品,俸祿待遇如律。樞密使楊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