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昆心中甚是感動,他知道林覺的用意。林覺大可將事務託付給馬斌等人,完全沒必要將大事交給自己。但他這麼做的目的其實很明顯,一則是出於對自己的信任,讓自己明白他並無私心,對自己推心置腹。二則,則是讓自己在軍中豎立威信,融入落雁軍的決策層中。否則自己這個汴梁王永遠是個符號,是個在落雁軍將士眼中可有可無的角色。林覺以這種方式傳遞給衆將士一個重要的訊息,那便是奉汴梁王爲主,那不是嘴上說說的。所有的權力其實都歸屬於郭昆,這一點必須明確。
“既如此,本王便暫代其責,不過還是要衆兄弟一起幫我,我也不會擅作主張。好在這段時間沒什麼緊要之事,倒也並無太大影響。一旦遭遇戰事或者是其他重要的決策,則必須你來決定了。所以,你此去一定要早些回來。這裡可離不開你。”郭昆道。
林覺笑道:“那是自然,最多兩個月我便回來了,事情成與不成,我都在外邊無法久待。畢竟樑兄弟說的對,我現在在外邊已經無立足之地了。”
樑七紅着臉道:“軍師,我只是那麼一說罷了,可沒有其他意思。”
林覺哈哈笑道:“我知道,玩笑而已。今日叫諸位來便是這件事,各位自便,我一會兒便要動身了。”
衆人愕然道:“這便走?”
林覺點頭道:“宜早不宜遲,這場雪來勢不小,山路倘若封了,便不好行走了。得在積雪之前出山纔是。諸位兄弟,咱們就此別過了,都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不用來送我。我並不想這件事張揚出去,萬一有細作知曉,傳遞消息出去,我反而在山外行動不便。”
衆人紛紛點頭,確實不能讓軍師出山的消息被外人知曉。山中肯定還有細作,倘若傳遞了消息出去,官兵半路攔截,或者去目的地守株待兔,軍師會遭遇危險。
郭昆沉聲道:“林覺所言甚是,諸位兄弟不要將此事張揚出去。林覺既然即刻便走,咱們兄弟以茶代酒,就此餞別便是。來來來,舉起茶盅來,祝願林覺一路順風,行事順利,早日歸來。”
衆人紛紛舉起茶盅,祝願軍師一路珍重,林覺哈哈一笑,仰脖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一個時辰後,在漫天鵝毛般的大雪之中,林家衆人在東山山坡上送別林覺。林覺的決定雖然突然,衆妻妾雖然不捨,但卻也無法阻止。她們知道,自己的夫君身上的擔子不輕,他無法和普通人一樣呆在家中享受天倫之樂。作爲他的家人,她們只能默默的給予祝福,希望他能平安歸來。
林覺在妻妾們殷殷的囑咐聲中和隱隱的淚光之中帶着十餘名護衛下山而去。山坡上,綠舞小郡主方浣秋等人久久不肯離去,直到林覺一行的身影在瀰漫的風雪之中失去蹤跡,這才一個個情緒低落的迴轉家中。
林覺此行只帶了十名護衛,那是孫大勇和九名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隨行。除此之外,白冰和高慕青也跟隨林覺隨行。這當然不是林覺擔心旅途寂寞之故,而是此次必須要精幹人手隨行護衛,林覺身邊兩個武技高強的人豈能不隨行保護。當然,帶高慕青出來是林覺有些私心,這幾年來高慕青幾乎沒有機會出山見識外邊的世界,這一次林覺自然要帶着她出來。雖非遊山玩水之旅,但也算是讓高慕青從那樊籠之中跳出來,看看外邊的風景。
一行人晌午出發,到午時之後,已然出了東山峽谷,置身於伏牛山外的大道上。林覺勒住了馬匹,回身看向來時的山谷之處,卻發現身後一片白雪茫茫,已然看不清伏牛山中起伏的山巒。天地一片迷濛蒼茫,彷彿這大地之上只剩下自己這十幾個人而已。這種感覺很是奇怪。
簡單的吃了乾糧之後,衆人開始發力前行,一路往東。不知道是忌憚落雁軍的神威之故,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伏牛山方圓五十里之地的距離,居然沒碰到任何官兵的關卡。左近州府的官兵似乎都已經全部龜縮於州縣城池之中,放棄了對於伏牛山附近的道路的封鎖。
但林覺不會被這樣的假象所迷惑,他不會貿然進入周邊的縣城州府控制的距離的。因爲林覺知道,爲了封鎖伏牛山的物資供應,周邊所有的州府都實行了一種類似堅壁清野的政策。大部分的百姓都被納入城池之中,加強了城池的防守。讓落雁軍無法和百姓之間完成一些貿易的交換,更不可能讓任何有用的物資從城池之中流出。放棄伏牛山周邊的區域的關卡設置,正是爲了集中兵力防守周邊的城池。看似有些示弱,但這反而是最爲聰明和合理的作法。
依託城池,控制局面,封鎖物資的進出,這正是一種變相的圍困之舉。而這,正是退兵之時白奇給郭旭的建議。而且大軍撤退時,三萬廂兵留了下來,就駐紮在汝州城中。這本是別處的廂兵,此刻卻留在了伏牛山左近,作爲封鎖守城兵馬的一部分。白奇還是有些領軍之才的,此舉正是爲了防止大軍撤退之後落雁軍往山外進兵攻打州府縣城的舉動而留有的對策。
這一路曉行夜宿,於風雪瀰漫之處,嚴寒冰霜之中而行,數日後依然進入京畿之地。相隔伏牛山數百里,京畿之地的雪似乎並不大,只微有薄雪覆蓋在山野之地,天氣也是晴的,讓路途好走了許多。
不日抵達京畿東南一處朱家鎮的小集鎮上,衆人在集鎮上留宿了一晚,因爲十幾個人同行,且都騎着馬匹之故,故而引來了許多側目的眼光。當晚,林覺做出了決定。
“孫兄弟,明晚便要抵達京城左近了,我們雖然喬裝爲商賈打扮,但京城盤查之嚴,我們這十幾人同路恐惹麻煩,我想請孫兄弟帶着兄弟們先走一步,繞行京城往東。十天後,我們在應天府聚集如何?”林覺在客房裡對孫大勇說道。
孫大勇忙道:“那怎麼成?我是來保護林大人的,怎可帶着兄弟們離開?倘若有事,那可如何是好?若是大人覺得有些招搖,明日我們分爲幾撥人行走便是。反正我們不進京城,應該不至於會發生什麼事。”
林覺擺手道:“不,我要進京城一趟,正因爲如此,我才讓你們先走。這麼多人進京城,難免會有紕漏,反而不妥。”
孫大勇愕然道:“不是說好了不去京城麼?怎麼大人又要進京城了?那裡可不是好去處啊,林大人三思而行啊。”
林覺道:“我是說了不進京城,但我有一件私事要處置,既然來了,總要去處置此事。你知道,我二伯父是沒有跟隨我林家衆人進山的,家中上下人等都擔心他的安危。我猜想應該是被朝廷抓了,也不知生死。所以我想進京城打探一番下落,回去後也好向林家衆人交代情形。無論死活,總要有個消息不是麼?所以我只能進京去打探。”
孫大勇皺眉無語,正要說話阻止林覺,卻見林覺從懷中取出一張薄薄的面具來戴在臉上,瞬間便從俊美青年變成了一箇中年人的面孔來。
“孫兄弟,還認得出我麼?這是沈統領給我的面具,我只需喬裝打扮一番,便可大搖大擺的進京城,沒人認得出我。白冰和慕青她們也都有面具,她們跟我同去,也可保護我。這下你可放心了吧。”林覺換了面孔又換了一種聲音說話道。
孫大勇沒話說了,只得點頭答應,雖然心中一萬個不放心。但既有這等喬裝變身手段,又有白冰和高慕青隨行保護,應該沒什麼問題。林大人也只說去探聽消息罷了,當不至於做出什麼事來。
次日一早,林覺帶着白冰和高慕青從客棧走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富商,帶着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妾。在鎮上僱了一輛大車,三人換身爲帶着小妾去京城遊玩的地方上的土財主,沿着官道直奔京城而去。
當日傍晚,如血的夕陽之下,林覺從車窗中看到了前方那座巍峨連綿的巨大城池的輪廓。京城到了。
其實離開京城的時間並不長,滿打滿算不過三月有餘。看到京城高大的城牆和城門聳立在那裡的時候,林覺卻生出了一種陌生之感。曾幾何時,自己在這座城池之中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但此時此刻,自己不得不改頭換面來此。此一時彼一時,人生就是這麼奇妙,很多事你都難以預料。
“老爺!到了京城了啊。”坐在身旁的白冰嬌滴滴的道。
白冰戴得面具是一個妖嬈嬌豔的女子的模樣。臉蛋雪白,紅脣似火,眉頭還點着花鈿。定位是化名爲方老爺的林覺的身邊的一名妾室。故而以老爺稱呼林覺。
“是啊老爺,到京城了啊,京城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啊。真是厲害啊。”高慕青也化身爲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的模樣,髮髻上還戴了一朵大紅花,整個人氣質迥異。
林覺被兩人的話拉了回來,點頭笑道:“阿水,阿青,跟着老爺逛京城去了。老爺我有的是銀子,咱們吃遍京城,玩遍京城,好好的樂呵樂呵。管包你們開心。”
車轅上僱傭的趕車人面露鄙夷之色,心道:“三個土包子,你們能有多少銀子,也敢說玩遍京城,吃遍京城?你們怕是不知道京城是個銷金窟,樊樓一頓飯上百兩銀子,你們吃得起麼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