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嚓”
一陣骨骼脆響,從天武侯垂落的袖袍裡發出。天武侯袖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他的眼中,更是閃過一抹抹的殺機。
武侯地位顯赫,同樣極爲驕傲。方雲的一句“差得太遠”,觸動了天武侯的逆鱗,使他生出了殺機。
方雲清晰的將天武侯眼中的一縷殺機,收入眼底。然而卻毫不在乎。
“若沒有其他事情,方雲就告辭了”
方雲冷笑一聲,袖袍一抖,看都不看天武侯,徑直向外走去。完全無視天武侯的怒火,和眼中的殺機。
方雲這是篤定了,天武侯自視身份,絕對不敢出手。對於一頭獅子來說,和一隻螻蟻同歸於盡,顯然是毫無意義,且極爲愚蠢的。
在天武侯的眼中,他毫無疑問是獅子。而自已就是他眼中的螻蟻
天武侯望着方雲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不定。以方雲此時的行爲,天武侯有一百個殺他的理由。不過,天武侯知道,自已絕不能動他。
這裡是上京城,是帝都。這裡羣儒聚集。如果他做出什麼有失規矩的事情來,不止三公會彈劾他。連武穆都不會放過他。
大周朝的權力金字塔,層層相扣。越靠近上層,權力越大。同樣意味的束縛越嚴重
“噠”
在方雲踏出大門前的剎那,天武侯眼中的殺機終於褪去,袖中緊握的五指,也鬆開來。
“方家父子,絕不可留”
天武侯腦海中掠過一絲殺念,但臉上卻絲毫不顯露出來,擺了擺手,對門口攔下方雲的護衛道:“放他離去”
方雲一路走出天武侯府,也無人阻攔。走出天武侯府,自然不會有馬車送他。方雲也不介意,便徒步往前走去。
離開天武侯府範圍,一陣吆喝聲中,一輛馬車停在方雲面前。
“上來吧。”
車門打開,忠信侯一臉微笑,朝方雲伸出了右手。三十八位平民侯聯名上書的事情,早已是天下皆知。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忠信侯是和方家站在一邊的。忠信侯倒也無需再隱瞞,直接親自駕車來迎接方雲。
“侯爺。”
方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對於忠信侯張仁出現在這裡,似乎毫不意外。他現在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忠信侯知道他在這裡,親自來接他,也是正常。
登上馬車,關上車門。兩人並排而坐,向前駛去。
“你這次去天武侯府,鬧得動靜可不小。”
忠信侯目視前方,神態平靜,微笑道。
“即然撕破臉皮,何妨撕裂到底”
方雲從容道。
“呵呵,”忠信侯輕笑,點了點頭:“你鬧得越大,知道你們方家和天武侯對立的越多。天武侯就越不敢輕舉妄動。否則的話,別人都懷疑到武侯頭上。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天武侯恐怕不會放過你們。”
方雲搖了搖頭:“只要他不離開上京城。我還真不怕他爲難我”
楊弘當初能在莽荒施展金蟬蛻殼之計,但天武侯想在上京城施展這招,是絕不可能的。做爲武侯,必須隨時坐鎮軍機處,協調各地。若是冒然離開,首先就過不了武穆這一關。別看武侯權勢濤天,但大周軍伍真正決策者,是武穆
“有一點,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武侯向來極少插手朝中之事。天武侯這次卻擺明了車馬,要阻止你封侯。這一點,實在來得奇怪”
忠信侯說着,眼中露出疑惑和思忖的神色。
方雲心中一跳,這件事情涉及到方家的秘密,忠信侯自然不可能知道。
“天武侯這麼做,必有其原因。不過,不管什麼原因。這個檻,我們都必須跨過去。”
方雲不願在此事上多談,立即一語帶過。
忠信侯何等人物,聞絃歌而知雅意。他詫異的看了方雲一眼,若有所思。不過,並沒有多說:
“不錯。這道尷,我們必須得跨過去”
頓了頓,忠信侯道:
“你這次封侯的事情。貴族侯一脈的影響,已經被暫時削弱下去。不過,也不能大意。貴族侯一脈,還是有些能人的。莽荒侯和鎮國侯,你要小心些。莽荒侯能屹立這麼多年,不是沒有道理。至於鎮國侯,此人深藏不露,不可大意。”
“多謝侯爺提醒。我會注意的。”
方雲道。
“嗯,”忠信侯點了點頭:“兵家的爭議,現在還不是最大的阻力。最大的阻力,來自於儒家那邊。此事非常棘手。儒家以‘仁’、‘禮’治天下,講究道德修養。與我們兵家殺伐相爭,背道而馳。兵法一道,在儒家方面,是用不上的。唯今之計,想要破局,只有兩招。”
“哦,侯爺請說。”
方雲露出諦聽之狀。
“反對你封侯的,都是一些老儒,大儒。這些老儒、大儒,精於學問,卻不通於事理。所以對你的反對聲極高。反倒是朝中的大臣,比較寬容些。要想破局,你回京的時侯,那一番話,已經做到極限了。再弄什麼動靜,立即是適得其反。所以唯今之計,只能讓儒家內部出手。”
“現在,要破局,有兩招。分別對應兩個人。”忠信侯道。
“侯爺請說。”方雲道。
忠信侯點了點頭,正色道:“第一個人,是你的外公。劉正勳老先生,曾任大周元士。雖然卸任多年。但在一班守舊的老儒中,極有聲望。特別是當年,他驅逐名下一雙兒女的時侯,更是極得天下那些守讀經書的老儒的尊敬。這件事情,本來是不可爲的,不過,如今他與你母親重新修好,如果能得他……”
“不行”方雲知道忠信侯要說什麼,立即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喜我外公,但也不願利用他。而且,即便是他願意,以如今的情況。他也不可能幫上忙。”
“呵呵,”忠信侯捋了捋鬍鬚,輕笑道:“不錯。此計決不可行。以劉老先生的性子,搬回老宅已是極限。要他舍下臉面,向那班老儒寫信求情。恐怕難若登天。而且,他如今般回老宅,又和一雙子女重修舊好。在守讀經書的那班老儒中,聲望已經降到極點。即便他寫信,也未必會有人會看。”
“侯爺還是說說第二個人吧。”
方雲無奈道。
“第二個人就更簡單了。這個人想必你自已也清楚,那就是你的老師郭伯濟”
忠信侯道。
方雲聞言,立即沉默下來。
忠信侯瞥了一眼方雲,繼續道:
“朝廷的大儒與老儒不同。郭伯濟老先生曾任朝廷資政閣通奉大夫。其道德修養無庸置疑,而且他的年齡也高達七十多歲。以他的儒家背景,加上又是你的老師,對你必然極爲了解。如果以他的身份,站出來說上幾句。就算那些守讀經書的老儒,也會聽進幾份。對你的處境,大有改觀。”
忠信侯說完,便不再說話,任由方雲自已冥思。
“駕”
一聲叱喝,四匹駿馬拉扯着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對面駛來。攔下了方雲和忠信侯的馬車。剛剛停下,馬車上,立即跳下一位身着錦衣,明顯來歷不凡的車伕。
“車廂內,可是忠信侯與小侯爺方雲?”
馬車伕一把抓住了忠信侯府兩匹拉車駿馬繮繩。
“嗯?”
馬車內,方雲和忠信侯雙雙爭開眼來,目中射出一道奇光。
忠信侯微一思索,隨即笑道:
“你這次回來,牽動諸方。想見你的人,不知凡幾,接踵而來。這恐怕就是其中一個。”
方雲微微頷首,心中有數。他這次封侯,牽扯到的勢力太多。想要和他見面,探知他的口風和想法的人,大有人在。
前方這輛馬車代表的勢力,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人。
“不錯。”
方雲沉聲道。
馬車伕鬆了口氣,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忠信侯不要見怪。我也是奉命行事。——小侯爺,殿下有請,跟我來吧。”
“無妨。你退去吧。”
忠信侯擺了擺手,輕啓窗簾,瞧了一眼,收回目光笑道:
“方雲,十三皇子已經派人來請了。你過去吧。至於剛剛的事情,你自已好好考慮吧。”
“多謝侯爺指點,我會考慮的。”
方雲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小侯爺,裡面請。”
馬車伕打開了青銅馬車車門,然後躬下了身。
方雲跳上了馬車,真正坐在十三皇子劉徹派來的馬車中時。方雲纔不禁產生一種恍惚的感覺。
時至今日,他再也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被楊謙、李平之流捧得落荒而逃的少年了。短短一日之中,他已經見過天武侯,忠信侯,接着十三皇子劉徹又派人來了……,各方勢力接踵而來。
這一刻,方雲才真正感覺到那種萬衆矚目的感覺。才感覺到,自已已經成爲了上京城新貴,各方的寵兒。真正陷身到了大周朝權利鬥爭的中心,成爲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惜了,慢了一步”
十三皇子劉徹派來的馬車剛剛離開,另一輛馬車立即從另一個方向駛來。看見方雲坐着十三皇子的馬車離開,車上的親衛嘆息不已。
“怎麼辦?我們現在回去嗎?”
馬車伕道。
車廂裡的親衛思忖了片刻,擺了擺手:“不——我們等他出來。皇子殿下有令,必須見到方雲”
車身上繡着袞龍的馬車,只停留了片刻,便從忠信侯府的馬車前駛過。
馬車廂裡,忠信侯默默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走吧。”
忠信侯一聲令下,馬車便往西駛往了忠信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