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衆人的神情,盡被孫牧野收入眼底。
瞧着神色各異的衆人,孫牧野卻並未感到任何意外。
他今天如此大張旗鼓的將這羣人叫來,本就是提前給這羣人打個預防針。
朝廷頒佈了法令,太子殿下和蕭伯爺親來海州。
定然不會是小打小鬧,造船出海也定然會逐步推進。
孫牧野自小生長在海州,先帝在時出海之風盛行,而他的父親則是船廠當中的工頭。
造船所需的花費,孫牧野心中大概有一個預估的數字。
與此同時,他也十分清楚,大周目前的形勢,想要全力支持太子出海,是千難萬難。
遠在京都的那位皇帝,又向來是個節儉的性子。
太子想要推進出海之事,除卻海州當地貴族的幫助,自然也逃不過找這羣商人幫忙。
這些年來,他巧立名目瘋狂斂財,自然沒少從這些商人身上扣銀子。
他那些腌臢事,這羣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既不能阻止太子殿下和這些商人接觸,那就必須在那之前,殺雞儆猴,賭住他們的嘴!
既是殺雞儆猴,那如何挑選這支雞,就成了問題的關鍵。
念及至此,孫牧野眼中寒芒乍現,環視一週後,將目光鎖定在王胖子身上。
“王從明,瞧你的神情,好似對本官的提議有所不滿啊?”
孫牧野冷冷盯着王從明,念在那對琉璃馬的份上,他還是準備給王胖子一個機會。
王從明身體一顫,孫牧野積威多年,在海州這一畝三分地上,他的話就是聖旨。
只不過那都是從前了,現在太子殿下來了,還管你是誰啊?
“孫爺您這不是折煞小人麼,誰敢對您的提議有不滿啊?”
孫牧野聽着王胖子的話,眼中殺機消減了幾分,怎料王從明話鋒一轉。
“只是...小人是這麼想的,海禁已開若是能夠早一日出海,在座的各位豈不能早一日賺到銀子不是....”
這個蠢貨。
沈崇古瞧了眼孫牧野的臉色,心中暗自搖頭,爲王胖子的愚蠢感到吃驚。
在座的商賈有一個算一個,誰不知道海上生意油水足?
哪個沒抱着攀附皇家的心思?只是這種話是能夠明火執仗說的麼?
今天這場集會,分明就是個鴻門宴。
孫牧野磨刀霍霍,爲了保住他頭頂的烏紗帽已經紅了眼了。
這個時候竟還有人看不清形式,愣是把腦袋往屠刀下方湊,當真是愚蠢之極。
果不其然,聽了王從明的話,孫牧野嘴角牽起一抹冷笑。
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這話說的在理,王胖子你是個明白人啊。”
王從明瞧着孫牧野的臉色,心中頓時一喜,趕忙到:
“孫爺的意思是....”
“實話和諸位說,太子已經找過我了。”
孫牧野深深看了王胖子一眼,旋即擡首看向房內衆人:
“出海對咱是百利而無一害,本官也不和你們客氣,報個能拿出的數目給本官。”
真假參半意有所指的話,讓屋內衆商賈又憂又喜。
喜的是,太子當真缺銀子,他們表現的時候終於到了。
憂的是,孫牧野警告在前,拿多少銀子既支持了太子,又能不得罪眼前這尊大佛。
沈崇古沉吟片刻,率先打破了屋中平靜。
“近幾年來天象怪異,糧食減產嚴重,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
此話一出,屋內衆人皆露出贊同之色。
連年糧食減產,各地流民激增,他們這些商人雖仍能吃飽穿暖。
可這各自的產業,終究還是受了不小的影響。
“朝廷能開海,算是好事一莊,我沈崇古自當是要出一份力的。
如此,沈某擬捐銀五萬以表支持。”
“譁...”
屋內衆商人皆是一驚。
要知道就算是他們所有人的家底全加起來,都未必能趕上沈崇古的一個零頭。
連沈從古都只捐五萬,那他們該捐多少心中便大體有了數。
“我出兩萬。”
“今年我生意也不好,捐四萬已是極限了...”
“在下捐一萬...”
聽着商賈們一個個說報完了數字,孫牧野的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如此看,聰明人還是佔多數的。
王從明此時就是再遲鈍,也恍然明白過來,事情不對勁了。
他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妙。
只可惜木已成舟,此時即便他想要改變主意,也是爲時已晚。
望着陸陸續續起身離開的衆人,王從明只覺如墜冰窖。
......
“老蕭,我就說這羣商賈靠不住!你看看,那個沈崇古纔出資五萬兩?”
造船廠內,朱瑱憤怒的將孫牧野呈上的商賈出資表撕的粉碎。
別人他不知道,可那沈崇古的老底他昨日已從蕭子澄那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個富可敵國的巨賈,竟只出資五萬?
對於這個結果,蕭子澄卻沒有多少意外。
若這些商賈出手闊綽,那纔是有些不對勁兒呢。
“急什麼,孫牧野在海州經營多年,若是連這點威懾力都沒有,天下早就太平了。”
朱瑱卻是有些不忿,不過倒是沒有再嚷嚷要砍死孫牧野了。
經此一事,他也終於明白,爲何蕭子澄對這廝如此慎重。
“現在怎麼辦,就這點銀子還不夠修造船廠的呢。”
蕭子澄聞言卻是微微一笑:
“你就瞧好吧,有意思的事纔剛開始。”
朱瑱雖面露疑惑,卻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期待。
十分想看看蕭子澄,究竟制這孫牧野的。
第二天一早,海州府上下,便傳出一條爆炸性的消息。
“什麼?太子殿下嚴令禁止海鹽製售?”
“太子不是來造船的麼,好端端的和鹽較什麼勁啊?”
“這下完了....”
城牆下,往來百姓商人皆面露驚駭之色。
海州臨近東海,自禁海令生效後,製鹽擺成了海州的主要經濟支柱。
本以爲太子殿下來了,是一件令百廢俱興的好事。
可結果呢?這太子殿下上來直接就砸飯碗了?
海州太守府內,孫牧野看着衙役抄回的告示,眼神中卻閃爍着異芒。
“蕭子澄和太子這是要做什麼?就不怕激起民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