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敵船反回迎擊,前方警戒的舟令急忙避向一旁,再仇的三艘中翼船放緩了速度,做好了接戰準備。夫概的四艘小翼船長僅九尺,每艘配備兵士十人,船上除兩名槳手外,其餘八人皆善弓弩、長鉤矛、大斧,船舷邊間斷豎有盾牌,可以躲避敵人箭矢、亦可從缺口處向外射箭。
此時已進入烏程河道,河窄水淺,中翼、大翼乃至慶忌的樓船行動不便,這種小翼船卻十分靈活,再仇的船上剛剛射出一輪箭雨,對方的小翼船就繞到了船角盲區,向戰船逼近過來。
“接戰!”再仇持戟在手,做好了跳幫做戰的準備,對方的小翼戰船接近,第二輪箭雨大多射到了對方的盾牌上,此時弓箭已失去效力,中翼上的士卒持起大戟向下面的小翼船亂刺亂挑,下邊的人則站起來,有人使長鉤矛反擊,有人則掄起大斧破壞中翼戰船。
“不必理會纏鬥的小船,追上去,不要讓夫概逃上岸!”慶忌大聲下令,在兩艘大翼船的護侍下撇下纏鬥當中的幾艘戰船,徑向夫概的船隻逼近。
夫概乘的是一艘大翼船,持弩、鉤矛、大斧的戰士共34人,水手50人,操船執舵3人,吏、僕、射、長等各級指揮官各1人,一艘大翼船上共有91人,在當時也是相當龐大的艦船。
在慶忌地授意下。一艘樓船、兩艘大翼船箭雨紛飛,密集的射擊使得拐進小河道,正欲靠向岸邊的夫概主艦被迫又使回河道中央。夫概主艦周圍的幾艘中翼船亡命般返身撲來,欲爲夫概爭取到靠岸逃命地機會。慶忌兩翼的兩艘大翼船迎上去,雙方陷入渾戰當中,慶忌的樓船則直逼過去,迅速靠近夫概的主艦。
那艘大樓船駛過。撞翻了一艘夫概地小翼船。船上地十名士卒跌落水中,好在這些士卒都習水性,立即掙扎逃向己方附近的戰船,藉着鉤矛等物的幫助,爬了上去。
慶忌的樓船與夫概的戰艦“砰”地一聲撞在了一起,雙方戰艦上的人身子微微一振,慶忌雙眉一聳,喝道:“放踏板,越船作戰!”
樓船比對面那艘大翼船高出一大截,兩船擦舷而過。船舷摩擦的吱吱嗄嗄作響,然後兩船因爲作用力而向兩側盪開。慶忌船上的兵丁立即伸出鉤矛,使盡全力鉤住對方的船幫,發一聲,使勁扯得兩船再度靠近。然後幾十條踏板便砰砰砰地搭在兩船之間。
慶忌從扈兵手中接過長矛,一扯頸間披皮的係扣,任那火紅地披風順風飄向空中,大喝一聲道:“隨我來,擒殺夫概!”
兩船之間,慶忌船上的士卒正拼命想要撲到對方船上,夫概船上地士兵則使武器竭力拒敵。四下靠攏來的救援小船被慶忌一方趕來接應的小翼船攔住。在大船下也陷入了殊死拼搏之中。因爲河道狹窄,後邊的戰船已經無法擁擠進來。河道堵塞的混亂不堪。
到處一片喊殺之聲,到處都是匆忙拼搏的身影,夫概緊緊攥住手中長矛,看看左右河岸上百尺開外的鬱郁叢林,向靈姑浮厲聲喝道:“勾踐在哪裡?”
靈姑浮左右一看,正想搭話,就聽遠處一片吶喊,河道上游二十多條漁船小舟擁塞了整個河面,向這裡順流駛來,河道左右林中也飛奔出許多身影,嗬嗬呼呼地叫着,向這裡狂奔而來。
越人本就貧窮,士卒沒有統一的軍服,再加上在吳國這段時間,他們翻山越嶺,穿溝藏洞,一個個弄得衣衫襤褸、頭髮蓬亂,此刻看來真如一羣野人,一雙雙赤腳板踏着地面卻是縱躍如
夫概大喜:“勾踐,真信人也!”
一見援兵,夫概勇氣倍增,他把長矛一抖,殺氣騰騰地道:“慶忌,某家今日便要你喪命於這三河口!”
他斜眼一瞅靈姑浮,問道:“上將軍可願與夫概並肩作戰?”
這一路在船上,靈姑浮都如同一個人質,處在夫概親兵的嚴密監視之下,身上更不準攜有武器,夫概這樣問,已是對他完全信任了。
靈姑浮拱手一笑:“得與夫概將軍並肩作戰,榮幸之至!”
有人遞過一杆長矛,靈姑浮接在手中,振臂一抖,矛纓嗡然亂顫,他與夫概相視一笑,雙雙搶向前倉。
當慶忌撲上夫概船頭時,四處殺聲一起,慶忌便知不妙。他一路上不是不知防範越國勾踐的人馬,只是夫概如此慘狀,實不像是誘敵模樣,誰會狠到犧牲生死相隨地全軍將士,把自己都變了孤家寡人,就算是置諸死地而後生,又有哪個人能把自己置於這樣絕無退路地死地?夫概一路逗弄,眼看就要把他置於自己的掌握之中,一戰而定吳國局勢,又有哪個還能沉得住氣穩紮穩打?
何況這一番大戰,已完全脫離夫概最初地偷襲計劃,雙方應變都是隨機而行,除非勾踐的伏兵本來就藏在莽莽天目山中,否則哪裡來得及於此設伏?那種概率簡直是微乎其微。然而這萬中無一的可能,竟然真的發生了。
由於河道擁擠,慶忌隨行人馬無法趕到近前,林中伏兵一出,慶忌人馬前勢不妙,已紛紛停船靠岸,就近登陸,與越軍戰在一起。但是那些船隻一旦靠在岸邊,便沒有了移走的空間,後邊的戰船隻能與它們接近,一艘艘越船登岸。那些船有大翼、中翼、小翼、戈船、樓船、舟令,高低大小各不相同,要登上岸邊便要攀上爬下,可不似平地那般容易。因此兵員補充緩慢,這給岸上地越軍以極大機會,一時嚴制住了吳軍的赴援。
越軍奔向河岸時還扛着許多獨木舟,舟上滿載塗了樹脂魚油的易燃之物。一到江邊便由人划進水去。橫亙於並不甚寬的江面上,躍水逃離前便放起火來,這樣地小舟足有百十條,江面上火光雄雄,一時阻住了掩餘的後續戰船。
慶忌見此情景,雖驚而不慌,他此時已知中計,但是現在他在夫概船上,在他周圍都是敵我混雜的戰船,上游衝來的幾十般漁船、平船堵塞了河道。同時起到了舟橋地作用,使得岸上地越人可以趕上船上搏鬥。不過由於同吳軍一樣的原因,他們不如履平地的迅速登船,岸上越軍雖多,但是能與船上守卒接觸直接作戰的卻少,因此船上的人暫時還守得住。
“只要找到夫概,殺了他!以我武功,於這亂軍之中殺出去,未必不能!我的援軍源源不絕,也該陸續趕到了!”慶忌暗暗思忖着,向天邊望了一眼。
天色越來越暗了。天邊被已落山的太陽鑲了一道金邊。斜如山巒的濃重雲彩好似以墨塗染,很快天就要黑了。天色一黑下來,人手多寡的用處就不大了,他想在這敵我混雜的戰場上脫身,那就易如反掌了。到那時,他地援軍趕到,便是勾踐這個陰人也休想逃脫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夫概!”
“慶忌!”
兩個生死仇敵甫一照面,忽然都是一呆。一年多以前,兩人同是吳國王室親人,一位是公子夫概,一位是王子慶忌,兩人是叔侄關係,都是吳國軍中將領,一同爲了伐楚徵越,壯大吳國效力。一年後的今天,兩人卻成了必欲置對方於死地地仇敵,世事之變化莫測,莫過於此。
“殺!”片刻的怔忡之後,鋒利的矛尖帶着夕陽最後一抹餘暉,向對方的咽喉狠狠刺去。同樣的招式,同樣的狠辣,曾經……他們交過手,卻是在吳國王室宮城裡的校武場上。
“鏗鏗鏗!”一連三擊,雙方矛刃相交,迸出一串火花。靈姑浮挺矛欲上,被手持雙戟的阿仇截住,雙方扈兵一擁而上,雙方混戰到一起。
“胥門巢那個傻瓜正在竭力阻擋慶忌陸路人馬,可是慶忌援兵衆多,我們務必儘快斬殺慶忌!”勾踐臉色黑瘦,身穿簡陋的皮甲,一手執圓盾,一手持短劍,目光掃視着岸上、船上、水上混戰的雙方人馬,冷冷地吩咐道。“是,太子殿下,那吳國夫概……”
勾踐地嘴角勾起一抹詭譎地笑意:“唉!夫概將軍不幸喪命於慶忌之手了。夫差殿下被困姑蘇城,已無所作爲。難以統帥吳國。爲存續吳國社稷,吳國太宰伯大人會扶保一位吳國王室人員登基稱王,我越國自然是要全力支持!”
“呃?”那員大將有些愕然。
勾踐皮笑肉不笑地道:“慶忌、夫概一死,當今吳國還有誰能掌控全局?夫差、掩餘、燭庸這些人,將會使得整個吳國四分五裂,這時自然需要一位英主,我越國與吳國脣齒相依、兄弟之邦,自然要順應天意,全力扶持!”
“殿下英明,末將懂了!”
勾踐把笑容一斂,低斥道:“隨我來,殺上慶忌的主艦樓船!”
一羣越人精銳,護擁着勾踐向慶忌地主艦殺去。
夫概的艦船上戰鬥如火如荼,甲板上伏屍無數,血稠如漆。慶忌大腿上捱了一矛,髮髻被挑散,披頭散髮,只有一雙眼睛熠熠放光。夫概脅下中了一矛、左臂中了一矛,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流,看來猙獰如厲鬼。
靈姑浮亦是使矛高手,阿仇的雙戟短時間內壓制得靈姑浮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但雙戟沉重,難以久戰,時間一久,手上便遲滯下來,被靈姑浮手中一杆矛打得節節敗退,他的腹部被一矛挑中,刺得雖不深,挑開的傷口卻長,腸子都要流了出來,被他以腰帶緊緊繫住,在兩名扈兵的幫助下仍與靈姑浮纏鬥不休,不肯稍退一步。待後來,再仇眼見主公被困,亡命般殺來,兄弟二人聯手,方與靈姑浮打個平手。
光線已經越來越暗了,雖有幾處起火,但火光不夠強烈,照到這高處光線更加黯淡,雙方兵器往來,有時甚至難以看清對方鋒刃所刺的具體位置,完全是憑着豐富的戰陣經驗在交戰了。
“王叔,你老了,不該在我面前徒逞匹夫之勇!”慶忌冷冷斥道,同時矛隨身轉,斜斜挑向夫概的面門。
夫概仰面後退,腳下一滑幾乎跌倒,連忙借勢向右側躍了一步,掌中矛反撩向慶忌小腹,被收矛後掣的慶忌以矛杆撥開。夫概武功本不及慶忌,四十多歲的人更難與二十多歲的人比筋骨,此時已是氣喘如牛,慶忌一矛挑開他的兵器,順勢再刺向他下陰時夫概再難抵擋,只得縱身再退,順手扯過一名士卒推向慶忌,這才擋住了這一矛。可是慶忌順勢進步,矛杆反撞,在他小腹上重重搗了一下,痛得他一時有些喘不上氣來。
就在這時,勾踐領着一羣親兵衝上船來,靈姑浮一見他來不由大喜,一見靈姑浮被兩個持戟大漢逼得還手無力,勾踐把手一揮,他身邊那員大將立即大吼一聲,挺矛衝去,與靈姑浮並肩站在一起。
靈姑浮急急向慶忌一指,還未及說話,再仇的戟已呼地一聲劈來,他急忙雙手舉矛一架,勾踐已然會意,立即舉盾於胸,劍藏其後,以敏捷靈活的小碎步向那個高大的身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