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守候的士兵也知道公子此時不能被人看到,急忙攔着叔孫搖光,結結巴巴地道:“冬將軍吩咐,公子養傷之處,萬萬不能……這個……嗯……外人……啊……”
叔孫搖光氣極反笑,以她大小姐一向的跋扈,這時早該一巴掌扇過去,再一腳踹他個四仰八岔,但是念着他們是慶忌手下,這番舉動雖然愚蠢,也算是對慶忌的一片忠心,愛屋及烏之下,這手揚了起來,卻沒扇下去,只冷哼一聲道:“放屁!我是外人嗎?給我滾開!”
說着伸手一推,大步便向門口走。這幾日她在房中照顧“慶忌”,只差沒有連便溺排泄的事都要親自去做了。其實也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冬苟和阿仇知道她心中喜歡的是慶忌,慶忌似乎也挺喜歡她,若讓她去爲一個假慶忌做這些事,一旦將來他們真的成了夫妻,兩夫妻在枕蓆上把這事說個明白,那時倒黴的便是自己了,是以堅決不允。
叔孫搖光的一番心思,大家都看在眼裡,士卒們都私下議論,如果公子能復國或能得到魯國之助,那麼這位姑娘十有八九就會成爲自家公子的夫人,如今這位準夫人一定要闖進去,那可動不得武,但是若不動武又如何攔阻?這一猶豫,叔孫搖光已然推開了房門。
房間裡,慶忌聽見他們對話,便覺大爲不妙,這位姑娘也就是如今在自己面前,還有一點溫柔似水的味道,在別人面前,她根本不懂得溫柔爲何物,那幾名士兵哪能攔得住他?
叔孫搖光那一邊喝一聲:“滾開!”慶忌這邊已急急對那抱着衣服的士卒道:“塞到牆角去。把裡屋門簾放下,快!”
這一切剛剛做好。叔孫搖光已然推開房門,一天燦爛的陽光隨着門扉一開灑入房中,只見慶忌坐在席上。頭髮蓬亂,面色憔悴,但是……那雙眼睛分明是睜着的,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分明是淺笑的,叔孫搖光竟然癡癡站在那兒,只顧大張着雙眼看他,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的眼中。此時只有一個慶忌,其他地,任什麼也不放在眼裡了。瑩瑩的淚光,在她眼中醞釀、盪漾,那雙大大的眸子。黑黑亮亮,比天上地太陽還要炙熱。
“搖光,一睜眼就看得到你,真是令人開心。”
慶忌心中緊張,屋裡還躺着一個慶忌,這要讓她發現,天知道這位大小姐會幹出什麼事來,所以先甜言蜜語地給她灌了一碗迷湯。
叔孫搖光一聲歡呼,忘形地撲了過來,撲進了他的懷中。孰料。慶忌肩上有傷,坐得原本不穩,她這一撲,慶忌吃痛,下意識地向後閃躲,叔孫搖光止步不及。抱着他一齊撲倒在席上。
一旁阿仇嘴巴張得老大。他左右看看,旁邊兩個士兵嘴巴張得比他還大。忙用肘彎拐了拐,一臉正氣地瞪了他們一眼,兩個士兵連忙合攏嘴巴。
慶忌一聲悶哼,臉上露出痛苦神色,叔孫搖光吃驚地道:“公子,你怎麼了?哎呀,我……”
她這才發現自己還趴在他懷裡,不禁俏臉飛紅,慌慌張張地便要爬起來,慶忌掩飾着肩頭傷處,微笑道:“慶忌見過小姐三次,撲倒小姐三次,常言道禮尚往來,如今小姐才只還了一次,怎麼便急着起來了?”
叔孫搖光羞不可抑,粉拳在他肩頭輕輕一捶,嗔道:“壞蛋,一醒來便油腔滑調!”
這一拳打得慶忌又是一痛,可他痛在心裡,笑在臉上,可不敢再露出一點惹她懷疑的神情。送叔孫搖光回來的府中管事休儔站在門口,看了房中這樣情景,心中“咯噔”一下:“難怪小姐和大人爭吵不休,執意要趕回瀝波湖。原來……不是爲了履行什麼承諾,卻是……唉!自己那傻外甥,心也太高了些……”
叔孫搖光坐起身子,這才發現一旁居然還有人,阿仇和幾個士卒站在那兒,正目瞪口味地看着她,方纔……方纔忘形之下,怎麼沒有發現?一時間,叔孫搖光臊得滿臉通紅,那一個身子再無處躲藏。她窘迫地低了低頭,忽地擡起頭來,把一雙亮亮地眸子瞪得老大,狠狠地瞪回他們,比他們還要囂張。這一番大眼瞪小眼,直瞪得阿仇和兩名士兵轉過眼去,叔孫搖光才得意洋洋地收兵。
慶忌瞧她模樣,不禁心中好笑。叔孫搖光瞪退了阿仇等人,擡起纖纖秀指,一掠鬢邊青絲,略帶忸怩地道:“公子,你……幾時醒來的,身上的毒傷,可痊癒了麼?”
“哦,我昨日找到一味極少見的草藥,正克這雙頭蛇之毒,取回來給公子服下,這才甦醒了過來。”阿仇在一旁慌忙解釋。
“嗯!”叔孫搖光瞟了他一眼:“房中人多了,便覺氣悶,公子剛剛痊癒,你們這些粗魯漢子,還是出去站站,房裡清靜些,才方便公子休息。”
“嘎?”阿仇噎了一聲,心道:“這算甚麼?一個侍女也能命令我們出去麼?這就……擺起夫人架子麼?”
“呃……叔孫小姐……”
阿仇一句話未說完,叔孫搖光已大包大攬地道:“放心吧,有什麼事我會照顧公子地。”
慶忌笑笑:“你們出去吧。”
“諾!”阿仇不放心地向裡屋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帶着人退了出去。
休儔站在門口翻了翻白眼,眼見自家小姐當侍女當得興高采烈,他一個下人還有什麼話說?叔孫搖光見他們都退了出去,便對慶忌柔聲道:“公子,你剛剛病癒,可別受了風,我扶你回房歇下吧。”
此時的叔孫搖光,滿面溫柔和體貼,既非初見他時的驚喜欲狂,也非撲入懷中時的嬌羞不勝,但那真情流露的溫柔語氣,卻更具誘惑。
若是現在回房去,那就要穿梆了,以叔孫搖光地脾氣,慶忌可不相信當她知道真相後還能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就算她不會對任何人揭露事情的真相,欺騙了她,害得她傷心多日,受苦受罪的事,她也是不肯輕易饒過自己的。慶忌沉住了氣,微笑道:“你呀,把他們趕出去做什麼?有些事,你是不能替他們照顧我的。”
“嗯?”叔孫搖光揚起翦翦雙眸,慶忌一笑,暗暗咬緊牙根站起來:“我剛剛甦醒,一身臭味、藥味,正要阿仇他們準備熱水爲我沐浴呢,這事兒,你能不能替他們照顧我呢?”
“啊!”叔孫搖光羞紅了臉蛋,吱吱唔唔地道:“你……你怎不早說,我……我去喚他們進來。”說着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便要溜出去。
慶忌難得見她害羞模樣,故意逗她道:“怎麼?真的不想看嗎?機會難得呀,本公子雄偉健美的身材,旁人想看還沒那個福氣呢。”叔孫搖光羞啐了一口,杏目圓睜,嬌嗔道:“去你的!鬼才要看你的樣子呢,本姑娘瞧你這副德性便不順眼,哼!你這人讓人看着最順眼的時候,就是腫成了豬頭,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地時候。”
說到這兒,她“噗哧”一笑,暈着臉站了起來:“我去喚人進來服侍你入浴,你安生坐着,就不要亂動了。”
慶忌摸着下巴微笑道:“原來叔孫大小姐喜歡的男子是頭面如豬、一語不發的男人,唔……慶忌想再變成那副模樣,確是有些難度。不知搖光姑娘可有甚麼好辦法麼?”
叔孫搖光姍姍走到門口,忽地扭轉嬌軀,眼兒媚,語聲嬌,用一種異樣旖旎的聲調道:“若要如此,卻也不難,等你身子將養好了,再喚奴婢陪你上山閒坐,引那蛇來咬你便是。”
慶忌的心“嗵”地一跳,這女子,一旦動起情來,根本把旁人都當成了空氣,她……竟敢當面用這一語雙關的話來撩撥自己。慶忌總算是領教了春秋時代女子敢愛敢恨地率真性情,人家姑娘一大起膽子,慶忌頓時便打起了退堂鼓,摸着鼻子悶哼一聲,不敢接她話碴兒。
叔孫搖光把眉尖一挑,得意洋洋地向他一笑,舉步出屋,順手還給他掩上了房門。
慶忌長吁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等着阿仇他們進來以便把自己地替身轉移出去。叔孫搖光大概是一早就啓程奔這兒來了,計算一下時間,英淘他們是昨天晚上回來的,他們是翻山越嶺走地山間小路,遇襲的吳國使節團要收拾殘局,然後沿大路經漆城輾轉來曲阜,速度絕對沒有這麼快。不過他們一旦到了漆城,一定會要當地牧守公孫卷耳大人派人赴曲阜送信的。這樣算來,至遲今天中午,公孫卷耳的信使就能到了曲阜,吳使被殺的消息一旦傳開,第一個受懷疑的必是自己,無論是季氏、還是叔孫、孟孫氏,那是一定會遣人來察探的。而齊國方面……
慶忌剛想到這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慶忌擡頭一看,只見叔孫搖光慢騰騰地邁進門來,擡頭瞟了他一眼,用後背把門一頂,慶忌那顆心便剋制不住地“卟嗵卟嗵”地跳了起來:“你……你又進來做什麼?”
叔孫搖光垂着頭,聲若蚊蠅,吞吞吐吐地道:“人家仔細一想,如今既是你的侍女,嗯……服侍你沐浴……其實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