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那人向前一栽身,一大口污血狂噴而出,卻硬挺着一口氣,伏鞍撲入胥紕身後飈前衝殺的匈奴馬陣。長槍突閃,接二連三搠倒五六騎,馬刀飛掄,刜翻近身的一個胡人,孤身闖陣,逼向洶洶滾滾的匈奴大隊。
“好漢子!”蓋聶已認出那正是軍中有名悍將——陷陣營旅帥李浩,由衷高喝一聲,奮臂揮刀,劈落阻路的兩個胡騎,躍馬前趨······
斜陽絲絲殘照在漸漸暗黑的蒼茫天幕下漫漶,草原大決戰最後一場悽怖絕倫的血戰就此展開了!
鐵蹄踏擊在積滿了屍骸、血水的草地上,糅雜在一派嘈鬧中,只發出紛亂雜沓的跫跫悶響,卻象是沉沉地踏擊在人心上,震得人心壁都碎了!
悠長的螺號聲起。
怪叫連聲,正殺得性起的蓋聶一擰眉,狠狠一刀將發瘋般衝到身前的胡騎揮爲兩段,勒繮緩轡,振臂揚刀發出一聲低促的喝令。
瞬息之間,銳錐陣猛插的騎隊猝然左右張翼,如鯤鵬鼓撲巨大的雙翅,嘹嚦的卻是連綿的機括聲響。一蓬蓬、一波波強勁的連弩急泄,一圈半弧形的利矢雨注,怒發嘯織,喙啄向密集的胡騎人叢。鏃光灼映着血光,箭雨激盪着血雨,矢山堆砌着屍山,匯成的毒厲鐵流擊起了狂亂的血花糜沫。剽疾衝突的匈奴騎隊掙扎在血渦裡飄蕩,怒叱慘號聲、悲嘶厲嘯聲、叫罵詛咒聲,各種狂亂的聲浪盈耳混成了一片,密得沒有絲毫空隙。憧憧人影馬影急遽地晃動,肢體殘零,一條條軀體以不同的形態扭曲着墮於馬下,一條條生命在滾騰的人馬急流裡流逝。血海鼎沸,打着漩向外擴展,延綿着死神猙獰的展舞。
蓋聶的瞳仁裡血光糅合着騰騰殺氣,酷厲地一笑,一掌擊在馬後臀上,兩腿用力夾在馬脅下。座下馬驤首長嘶,狂衝踹入涌亂的胡人騎陣。身後二三百死士爍耀森芒的長刀向兩側交相揮斬,矯捷如風,隨後奔掠急進,尖刀插貫入亂陣。
楊楓長刀前指,抖繮縱馬,背嵬虎賁排分三列,一列百騎,一字亮開,前隊槍尖前吐,鐵蹄翻縱,平推撞向裂浪般被蓋聶決開的匈奴人;中列快刀如林,銜尾急上,涌滾掩殺;後隊略緩,羽箭霰飛拋射,支援衝突之前隊。
張展的兩翼輕盾掩身,控馬以半弧緩緩進迫,包抄鉗夾胡人,狼牙雕翎飆飛如颯沓流星雨。每一側俱有百名士卒反向佔定方位,連弩平舉當胸,森森箭鏃閃着冷光,構築成嚴密的矢幕,警惕地遙遙監控四外各部族潰決衝突逸散的胡騎。
李浩強撐了一口氣,悍猛地突衝。周遭利箭尖嘯,彎刀翻舞,他若無所見,若無所聞,一聲不吭,只悶頭砍殺飈前。
殺出數十步,當前驀地兩條槍搠進了馬頸。馬匹悲嘶抽搐着蹶倒,措手不及的李浩被甩墮馬下。十餘柄槍刀競相斫落······
一騎馬急猛地飛撞而至,大刀蛇電般掠出一片弧光,攢向李浩的兵刃跳彈飛開。寒芒暴漲反曳,五六騎哀嚎着紛墜,刀頭前標吐送,前拒的胡人和着灼目的血光倒飛偃倒。順勢俯掖,蓋聶隨手將周身是血的李浩扔在身側一匹空馬上。
“尚能戰否?”潮涌狂亂的喊殺聲裡,蓋聶長刀劊起一片片跳蕩閃拋的血花,長笑着大聲問道,卻馬不停蹄地長驅直入,一騎馬早奔衝出十多丈。
“能戰!”一跌一撞,李浩二三十處創口血水“突突”直冒,搖晃着努力在鞍上坐定,翕動血色全無的嘴脣,喉嚨“咯咯”響着,奮力嘶吼出兩個字,困難地捻定長槍,催馬隨了自身畔飛卷而過的背嵬朝前衝。
狼頭大旗下,頭曼咬碎鋼牙,叱喝如雷,鐵了心揮刀督陣,飭令匈奴人衝殺。狠酷暴戾的吼殺聲畢竟掩不住內心的悽黯焦灼,蜂擁撲擊的胡騎不斷的有人濺血慘嗥落馬,而背嵬鐵騎象挾了血腥的狂風,闖陣飈刺,後隊如潮如汐,席捲撲壓。在兩翼擠壓,中路穿刺推進下,拼死格鬥的匈奴人旗幟紛靡,陣腳大亂,被逼得步步後卻。無數攢動的人頭都擠向狼頭大旗。
喧闐囂鬧再起,一排羽箭自後呼嘯而來。一股力量猛一下向前推擠,恰似海水倒灌,人馬不由得被後方陡然洶涌衝來的人流擁得奔前擠去。
“頭曼!快突圍吧!”右皋林王臉色發青,不知從何處殺了出來,啞着嗓子悲切地大叫道,“後面已潰,趙人大隊壓過來了。”
“突圍?”頭曼勃然震怒,冷森的鷹目灼射着憎恨厲烈的兇光,揮刀大吼道,“上!有進無退,與趙國蠻子決死一搏!”
他狂吼的嗓音落在轟亂喧騰的戰場上,象一片樹葉落到呼號翻卷的海面,瞬間就被吞卷得無影無蹤。鬧亂的匈奴人一片混亂,看得出潰敗在即了。
“捉拿頭曼!”“活擒頭曼!”海潮般的吶喊聲由遠而近,參差着由四方往裡傳,越來越清晰。
插進極快的背嵬前鋒虎兕出柙,已衝躍越過了弓箭可射殺的距離。當先大漢威不可擋,血淋淋的大刀縱飆橫斬,在一片悽銳的嚎叫聲裡直趨狼頭大旗。
右皋林王臉色突轉慘厲,一把揪住頭曼的烏騅轡頭,厲聲叫道:“頭曼,你肩負太重,決死一搏只是藉於拋掉重擔的逃避,這非你所當爲,你必須走!”沒等頭曼再瞪着眼睛開口,嘶吼着飛馬掄刀突前迎拒。
頭曼身邊數十名親隨衛士一擁而上,不由分說擁簇着厲嗥連聲的頭曼往側翼撞開一條路飛走。
執旗力士咬牙用力揮舞着狼頭大旗,帶馬策騎跟了右皋林王撲向來勢急猛的背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