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裡的時候,靈玉正指揮着幾個小丫頭收拾着東西,牀鋪上,軟榻上鋪滿了綾羅綢緞,古代製衣並不如現代一線式流程,而是一針一線手工縫製,能擁有幾件樣式精緻的衣裳,對每個女子來說,是何等的榮耀。
每個人面上都帶着興奮的喜悅,動作利索乾脆,她們離開寧城已有一年,那裡纔是她們的故鄉,纔是她們思念的地方。
每一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可以稱之爲歸宿的地方,這陌生的世界裡,哪裡會是她的歸宿?
無奈輕笑一下,玉初見並沒有打攪正全神在指揮着大家做事的靈玉,只是靜靜走到短榻旁,隨手挑起一件色彩明亮的衣裳,如水般柔滑的質感,栩栩如生的刺繡,每一件都標示着玉家象徵的身份和身價。
心底那種屬於職業性的本質在看到這些從來只能在博物館或者想象中出現的綢衣,玉初見壓抑不住的激動,這些衣裳和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感覺,這是真真正正的漢服啊。
拽地的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如百合花一樣散開百褶裙,梅花紋紗袍,娟紗金絲繡花長裙,軟毛織錦披風,織錦鑲毛斗篷……天青色,月牙白,藕荷色,桃紅色,從短榻一直到拔步牀,款式多樣,顏色鮮麗,看得她眼都花了。
這些都是她的嗎?
有些不可思議的玉初見望着眼前的衣裳發呆,正帶着幾個丫環都進來的靈玉見到玉初見,呀了一聲,“二姑娘回來了?”
玉初見回過神來,轉回頭看着靈玉,微笑點頭,“嗯,靈玉,這些是?”
靈玉忙收起短榻上的衣裳給玉初見讓出位置,有些失慌地解釋,“二姑娘,我們這是急着收拾東西,我們很快收拾整齊的。”
玉初見淺笑,將手中的襦衣遞給靈玉,“這些都是我的?”
靈玉接過襦衣忙疊起放入一旁的紅木箱裡,一邊回答,“這些都是夫人做的,有些是等二姑娘及笄之後才穿的,二姑娘,您看,這件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是夫人半年前才做出來的,說是及笄那日穿的。”
玉初見震驚地張大了眼睛,聲音變得有些低啞,“你說……這些都是母親親手縫製的?”
靈玉一心顧着疊衣裳收進箱子裡,並沒有發覺玉初見的異樣,“嗯,夫人的刺繡是寧城最好的,不過她只給二姑娘做過衣裳,二姑娘穿的衣服可從來都是最好看的。”
玉初見覺得喉嚨好像被狠狠掐住了,透不過氣來而垂死掙扎着。
這些……都是母親親手縫製的?
一針一線……都是親手……
都是爲了自己的女兒,爲了她……不,不是她,是原來的玉初見,是她剝奪了玉初見享受這種充滿母愛的幸福,是她搶走原來應該屬於玉初見的幸福。
“母親……”不曾享受過母愛的她,剝奪強取了他人的母親,她竟然還自私地覺得自己很幸福,覺得自己真的是母親的女兒,她竟然還認爲自己一定會是個好女兒。
“夫人常說,二姑娘是她唯一的依託,所以總是做許多的衣裳,每回夫人見到姑娘的笑容的時候,她也笑得很開心。”靈玉在一旁說着。
唯一的依託……玉初見臉色微微的蒼白。
母親的依託是玉初見,是她的女兒,如果她知道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玉初見並不是她的女兒,她會如何?
會如何……
“姑娘如今孝順乖巧,夫人看起來也比以前開心了許多,我們奴婢們看了都覺得高興,姑娘長大了,曉得爲別人着想,真是天大都沒有的好事。”靈玉將拔步牀上的羅裙衣裳一件一件摺疊整齊,放入紅木箱裡,讓一直在旁邊靜默做事的幾個丫頭將箱子般出裡屋,自己擇起身收拾着玉初見平時用的三屏式妝臺。
玉初見笑容愈發苦澀,天大都沒有的好事?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並非玉初見,會不會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玉夫人因爲她的轉變而開心了,不是嗎?
所以她借了玉初見的身體,並不全都是壞事,她讓周圍的人都快樂起來了,包括常常蹙眉嘆息的玉夫人,她的眉心已經漸漸舒展開了,是因爲她的關係,因爲她懂事了,因爲她長大了,所以……所以她還是能夠繼續當母親的女兒,對嗎?
“姑娘,您怎麼了?可是不舒服?”靈玉回頭見到玉初見臉色蒼白,嚇得忙走到玉初見面前,驚呼道。
玉初見虛弱一笑,“我沒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歇會就可以了。”
“奴婢扶您到牀上休息。”靈玉將玉初見扶上chuang之後,爲她脫下大氅,爲她蓋上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掖了掖被角,靈玉有些擔憂地看着玉初見。
玉初見對她笑了笑,“我沒事,你不用告訴母親,我睡會就沒事了,你下去吧。”
靈玉點了點頭,“姑娘好好休息。”
靈玉將暖爐的溫度添了一些然後輕輕帶上門離開。
玉初見有些黯然地望着掛賬,驀地,她坐直了身子,面上神情堅決認真。
她黯然的眼神已經逐漸變得靈動閃耀起來,散發着如寶石一般的光彩。如今她纔是玉初見,不管之前的那個小玉初見如今在哪裡,現在玉夫人的女兒是她,就算是對不起小玉初見,她也不能讓玉夫人知道,她的女兒可能已經死了。
她會是母親的好女兒,一定會的。
她是玉初見,她是母親唯一的依託,所以,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讓別人看出她的異樣,看出她的不正常,她一定要好好保護母親。
保護一個……她一直渴望的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