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將初見帶到了書房之後,便與書房裡兩個服侍的小廝退了出去,偌大的書房,只有坐在小八角嵌貝雕花師椅上的齊老爺半闔着雙眸,陽光從窗櫺透了進來,照得空氣中的灰塵凌亂飛舞。
初見眨了眨眼睛,心裡琢磨着這齊老爺是要找她問什麼話。
“外翁”她曲膝行了一禮,聲音稚嫩甜糯,還隱隱帶了些緊張。
齊老爺睜開眼,眼底光芒微暗,比起昨日見到他時的凌厲威嚴,今日初見倒覺得這位老人似乎多了幾分的蒼老和慈祥。“過來坐下。”
初見小步走到齊老爺身邊的坐榻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默默等着老爺的問話。
“你長得與你母親小時候非常相似。”齊老爺手裡端着茶杯,閉着眼眸,聲音幽幽沉沉,像想起許多往事般呢喃着。
初見一直看着在書房左邊牆壁上懸掛着類似匾額的牌匾,上面題有祥瑞院字,字體娟秀好看,大概是出自女之手,可在外翁的書房裡怎麼會放着這麼一塊牌匾呢?
咳咳,聽到老爺的話,初見猛地收回視線,低下頭,輕聲回道,“母親聰慧絕倫,我如何比得上母親。”
“呵呵,我看你是懶着吧,聽說你在靜容齋上課?”齊老爺眼睛微微睜開一線,嘴邊笑紋加深,他看這小姑娘身上有股靈慧之氣,與當年孌兒十分相似,是個聰敏的娃啊。
“嗯,是的。”初見視線又瞟向那牌匾,她怎麼看都覺得那字體很熟悉,像在哪裡見過。
“靜容齋秦甄是個才女,不過……也是及不上你母親的。”齊老爺睜眼,順着初見的視線也看向那牌匾。
初見一怔,轉頭看向齊老爺,涌到嘴邊的話猶豫着不知要不要問出口。
“那是你母親送給我的匾額,你母親出嫁之後,我便讓人摘下來了。”這匾額一直被他收在箱底,是今早他才讓人拿出來,掛在牆壁上,往事歷歷在目,這十幾年來滄海桑田,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很多失去的東西再不把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您如此疼惜母親,爲何當年忍心與母親斷絕關係?爲何這十幾年來對母親也是不聞不問?”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她看到這位風光威嚴一輩的老人家蒼老的臉上突然有抹受傷的神情閃過,初見的心微微一沉,她似乎在不知覺中,傷害了這位老人。
“你外翁我征戰半生,從來只懂得打打殺殺,又怎會懂得什麼情情愛愛,我只看哪個男能給孌兒平穩生活,又怎知……她會對玉雲生死心塌地。”齊老爺無奈一笑,問情爲何物?他經歷一生,也終究不明白。
“可是當初……您怎麼就認爲我父親不能給母親倖福生活呢?”初見問。
齊老爺輕咳起來,初見緊忙往他手中的空茶杯倒了一杯溫水,“外翁,喝水。”
齊老爺喝下水,微喘着氣,“人老了,身骨也不怎麼聽話了。”
“外翁身還是很硬朗,一定會長命歲。”初見柔柔一笑,鼻有些酸楚。
“玉雲生是個商人,商人重利,又能長情到哪裡去?如今……他不是已經負了你母親了嗎?”齊老爺嘆了一聲,若是再回到從前,他依然會阻止孌兒嫁給玉雲生,只是,當時他用錯了方法,他逼得孌兒根本沒機會仔細去看清玉雲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外翁,母親說這是她自己選的,她不怨天也不怨任何人。”初見安慰着齊老爺,很多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不是說一聲早知道就能改變一切的。
“所以她就算受苦了十幾年,也不願意求我幫忙,她真是又倔強又固執。”齊老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對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被欺壓了這麼多年,一口氣還是哽在胸口放不下。
“母親這性不是您嗎?”初見嘿嘿一笑,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齊老爺笑了出來,然後指着牆壁上的牌匾對初見道,“你母親才華橫溢,你定當也差不到哪裡去,如何?給外翁也寫個牌匾,湊一雙?”
初見笑容一僵,乾笑幾聲,“外翁,我的字見不得人,還是算了吧,再說了,母親聰明絕世,她的女兒不一定就是天才,我琴棋書畫都不行。”
“什麼?”齊老爺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大笑出聲,“小丫頭,你比你母親滑頭啊。”
“嘿嘿,外翁,初見是覺得嘛,字寫得人家看明白就行了,何必那麼強迫自己描寫哪位名人的字跡呢,這樣來的字體那也是別人的痕跡,不是自己的啊,而且我現在也有在琴啊,只是不夠天賦,五音不全嘛。”初見訕笑道,對這位老人家也少了一份戒心和緊張,態不自覺放鬆下來。
“你母親就這樣由着你胡鬧?”齊老爺笑容更加燦爛,似乎對初見這樣的無一精通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母親說讓我自由發展。”初見眼珠一轉,甜甜地說道。
“哈哈哈,好,好一個自由發展。”齊老爺大笑出聲,這幾日心口的鬱氣似乎吐了出來,心情突然明朗了許多。
“老爺,昀王爺來了。”突然,門外傳來清脆的敲門聲,小廝不高不低的稟報聲傳了進來,打斷了初見想要開口說的話。
初見一怔,昀王?那不是齊礡嗎?
齊老爺也是愣了一下,然後啊了一聲,笑道,“都忘記今日昀王要來問點事情的事兒了。”
“外翁有事要忙,那初見就先回去了。”初見低聲道,心跳卻在想到齊礡二字的時候突然猛地加快,她有些慌張,對這種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感覺感到奇怪。
“不必,你也見見昀王,昀王府與咱們忠王府還是世交呢。”話畢,齊老爺便讓人把昀王請到書房來,心裡也打着想要爲初見尋個好人家的主意。
初見有些愕然,心裡暗暗嘆息。
不到一會兒,書房的雕花大門便打開,咿呀一聲,初見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提了起來,面頰隱隱生暈。
“老爺”齊礡步履穩健,一步一步走了進來,端肅俊逸的臉頰被陽光蒙上一層薄薄的金光。
齊礡身材挺拔高大,一走近齊老爺的師椅,初見便覺得自己被他高大的身影被籠罩住了。
齊老爺站了起來,眉梢帶笑地對齊礡道,“昀王,請坐。”
齊礡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掠到站在齊老爺身旁的女,微微一震,以爲自己看錯,又仔細看了一眼,如白瓷般精緻的小臉和一雙靈動如寶石般的眼睛,果然是她。
齊礡回了齊老爺一禮,嘴邊掠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目光從初見面上掃過,似是無意。
初見睨了他一眼,突然覺得這書房裡的空氣有些侷促了。
“老爺,許久不見了,不知近來身如何?”齊礡嘴角笑容深了一些,目光熠熠又看了初見一眼。
“託福託福,還過得去,昀王,聽說你剛從南城回來?”齊老爺拂了拂白鬚,他眸中閃着睿智的精光,他一向欣賞這個昀王,年紀輕輕,卻是大有作爲,且爲人正直剛毅,而且尚未娶親,也從未在寧城有傳過他什麼風流韻事,是個難得的年輕人。
齊礡點了點頭,“剛回來。”
初見訝異看向他,上次見他到現在也不過個月,怎麼他就一去一回從南城回來了?這裡去南城怎麼說也要一個月吧。
“怎麼這樣趕?”齊老爺皺眉問道。
齊礡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這一回來就來麻煩您老,實在過意不去。”
“這是說什麼話,想當年本王與你爺爺一同征戰四方,是生死之交,你們昀王府不必和我們忠王府客氣什麼。”小廝進來給齊礡和齊老爺奉上了茶,齊老爺纔對齊礡說道。
齊礡如大提琴般的聲音低沉響起,“多謝老爺,今日我是想來跟您老打聽一些事情的。”齊礡目光一掠初見微垂的臉,他雖不明白初見爲何會在忠王府,但今日見她氣色似乎不若之前紅潤,似乎也消瘦了一些,心裡不禁有些心疼,但今日他要打聽的事情不便讓多人知道,他希望齊老爺能將初見先回避一下。
齊老爺一怔,然後看了初見一眼,呵呵笑了出來,“看我,都忘記介紹了,這是我外孫女,閨名初見,初見,給昀王行個禮,昀王可是朝廷最有作爲最年輕的王爺。”
齊礡目光灼亮轉向初見,心裡暗猜她會不會真的過來給自己行禮,再次裝作不認識他。
初見斜了齊礡一眼,臉頰有些暈紅,心裡卻惱怒地想,這傢伙又在憋笑了,怎麼每次見了這個傢伙都是她在出糗。
“外翁,初見已經見過昀王了。”初見眼角微揚,看到齊礡那若有似無的笑容,她有些挑釁橫了他一眼。
齊礡差點憋不住笑意,笑出聲來,他急忙咳了一聲,一臉嚴肅正經無比地對齊老爺沉聲道,“老爺,我在燕城已經見過玉姑娘了。”
“咦?你們見過了?”齊老爺有些愕然,看看初見又看看齊礡。
初見訕笑道,“是啊,在燕城我們的別院與昀王的相鄰,見過幾面了。”
“啊,竟有這樣巧的事情,昀王府也是在咱們忠王府隔壁呢。”齊老爺驚喜叫道,直覺得這是上天安排的好緣分。
可這話聽在初見耳裡,卻猶如晴天疲累,雷得她外焦裡嫩地大呼不會吧,昀王府在忠王府隔壁?
這也真是該死的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