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戰場,沉寂了許久。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歡呼聲,爾後,如潮水般的歡呼,便不斷的席捲,很快,漫過了整個戰場。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雖然這一戰,並不是國與國間的戰爭,但是對於五凰而言,卻更加的慘烈,更加的重要。
不爲名,不爲利,只是爲了生存!
世人皆知,遠古有天外邪魔,覆滅過五凰的一個時代,而如今,同樣的危機再度發生,五凰卻是度過了,代表了一個勃勃生機的時代將會再度降臨。
戰場中,每個人都意氣風發,每個人眼眸中帶着希望。
一道道身影飛速橫掠而來。
端坐在千刃椅上的陸番周圍,逐漸被越來越多的身影給籠罩。
“公子!”
倪玉面色煞白,但是大眼睛中卻滿是興奮,她的金身碎了又癒合,一次又一次,很悽慘。
但是,這一戰,也多虧了她慷慨解囊的丹藥,纔是維持了不少人的戰力。
竹瓏和陸九蓮也飄然而至,陸番看了他們兩者一眼,微微頷首。
多虧了兩者,爲五凰擋住了壓力。
聶長卿、凝昭等人紛紛匯聚。
司馬青衫、白青鳥,杜龍陽,倪春秋等人也聚集,這一戰,讓五凰的所有人,同仇敵愾,萬衆一心,彼此都放下了內心的芥蒂。
原本五凰和天元一方的修行人之間還有隔閡,如今,這種隔閡早已經消失。
一身染血道袍的李三歲紅着眼,她從人羣中鑽出,衝到了陸番的身邊。
她跪在了地上。
“陸少主……”
李三歲攥着拳頭,朝着陸番叩首。
“求求少主救救我師父!”
李三歲的聲音撕裂般響徹在血色戰場。
一時間,原本有些歡騰的血色戰場,逐漸的沉寂了下來。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
看着那跪伏在地上的李三歲,一時間內心都不由沉重起來,喉頭猶如卡住了東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霸王嘆了一口氣,目光閃爍,回憶起那老人慈眉善目,慷慨赴死的畫面,不由的越發的握緊了背後的斧盾。
江漓摘下了軍帽,髮鬢於風中飄揚。
所有人的視線落都在了陸番的身上。
如果說,這世間有誰能夠救得了死去了齊六甲,或許唯有陸番了。
陸番手虛擡。
李三歲的身形不由從跪伏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托起,站立在原地。
“我盡力。”
陸番道。
話語落下,周圍人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轟!
陸番的身上,強橫的元神波動擴散開來,某個瞬間,世人感覺天地間的一切都在發生巨大的變化似的。
原本不過普通人身高的陸番,坐在椅子上,竟是給他們一種萬丈山嶽般的崇高感。
陸番手捏印記,頭頂之上,浮現出了日晷。
日晷之上,“臨”字陣言在不斷的震顫着。
下一刻,時間長河席捲而出,於陸番指尖纏繞。
陸番依靠時間的力量,似乎想要將齊六甲的身形給重新凝聚。
畫面在不斷的閃爍。
在陸番強悍的元神下,戰場變得十分的安靜。
白玉京樓閣之上。
一身血袍的顧茫然看着這一幕,深邃的眼眸中,竟是流露幾許複雜和悲傷。
他看向了古墓方向。
那兒,四具骷髏跪伏着,隱隱約約之間,他彷彿能夠看到四具骷髏臉上的笑容。
“走好。”
顧茫然血袍飄揚間,竟是有些寂寥。
熟悉的人,都消失了。
古帝“昊”失蹤。
四王也隕滅。
如今在虛無天,他當真是舉目四顧皆茫然。
底下的陸番利用時間的力量,欲要救回齊六甲。
顧茫然並不看好,若真的有這麼好復活,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
血色戰場上。
驀地,有風起。
那是一股冷肅的風。
幽幽間,似乎有一盞枯燈在燃燒。
靈魂碎片像是一點又一點的晶石,蒸騰而起,在陸番強大的力量下,不斷的匯聚,很快,便聚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這是齊六甲遺留在血色戰場上的殘魂!
陸番蹙着眉頭。
他以時間的力量追溯過去,想要救回齊六甲。
可是,卻感受到了巨大的阻隔,隱隱之間,彷彿有一雙眼眸在盯着他,有低沉淺語在他的耳畔吞吐。
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情況。
彷彿有一片濃厚的霧霾,遮蔽了陸番的前端,讓陸番失去了方向,險些迷失於時間的長河之內。
“這是崩碎後,無序的死亡規則……”
“在遠古時期,有強大的古之大帝可以掌控死亡,那時候,或許還有機會能夠尋回亡魂,重新挽救生命。”
“可如今的九重天,死亡的世界早已崩塌,生靈一旦隕滅,靈魂碎片便會歸入虛無,徹底難尋。”
有溫和而充斥着磁性的聲音響起,爲陸番解釋了疑惑。
“無序的死亡規則……”
陸番蹙眉。
“你先解決這些事吧,待事了,你我好好談談。”
顧茫然磁性的聲音飄來,道。
陸番微微頷首。
爾後,屈指一彈,猶如水波盪漾。
血色戰場上。
齊六甲的殘魂凝塑而起。
一道道視線,皆是落在了齊六甲的殘魂之上,許多人心頭一緊,肅然起敬。
“老齊的‘萬紋鼎’大陣,乃是古之大帝帝兵的一種特殊具現方式,雖然擁有莫大威能,但是對自身的傷害也是巨大,元神焚燒寂滅……只剩下這殘魂了。”
陸番道。
周圍不少人的目光皆是黯淡了下來。
遠處。
特別是孔南飛,眼眸中的希冀,徹底的泯滅。
如果齊六甲能復活,他能否求陸少主,幫夫子也復活?
不過,他想了想,竟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復活夫子作甚?
這是有些魔怔了,如今這個時代,夫子復活了,也該會有多麼的不適應。
齊六甲的殘魂從迷茫,到逐漸清晰。
他看到了陸番,臉上流露釋然的微笑。
陸少主活着,他便明白,五凰勝了。
他曾一直都在勸陸番爲了五凰安定的發展,要委曲求全,而他錯了。
陸少主選擇另外一條五凰的發展之路,雖然崎嶇,雖然艱難,甚至要與全天地爲敵。
可是……
這或許纔是陸少主率領下的五凰,最好的發展方式。
如今,一切果然如他猜測那般。
五凰在這次大危機中活下來了。
而這一次的勝利,會讓五凰進入新的一個時代。
一個即將騰飛的時代。
齊六甲目光中有欣慰。
李三歲看到齊六甲的殘魂,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師父!”
在李三歲心中,這爲和藹的老人,對她時而嚴苛,時而又很寬容的師父,早已經是她的親人,和李三思和謝運靈一樣都是她的親人。
陸番彈指。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李三思和齊六甲的殘魂籠罩一起。
給他們師徒一段時間吧。
周圍人心中有些壓抑。
十萬大玄鐵騎,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三四萬,面對上界大軍的攻伐,大多都是體藏和金丹境界的鐵騎能夠活下這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陸番目光微微閃爍着。
“祭亡魂。”
陸番面色肅然。
這一場戰鬥,對他而言,其實也是一次蛻變。
原本他也是以一種局外人的心態看待五凰的變化,看待五凰的成長。
他就像是一隻幕後的大手,舞弄着風雲。
甚至,他也曾想過,若五凰敗了,四分五裂,無盡生靈慘死。
他該如何?
他或許會悲慟,但悲慟之後,或許會平靜的再度尋一個世界開始打造。
可經過這一戰,他明白了……
五凰,只有一個。
若是敗了滅了,那就沒了。
五凰若是真的消失,他的心也會猶如被撕裂。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也已經融入了五凰之中。
轟!
隨着陸番擡手。
浩瀚的力量涌動,整個大地宛若一張地毯,在不斷的抖動着,猶如山河變換。
一道又一道的魂靈從血色戰場中沖霄而起。
一位位大玄鐵騎,身軀顫住了。
因爲,這些亡魂,都是死去的弟兄!
許多男兒淚目,他們摘下了頭上的盔冠,肅穆的注視着。
江漓渾身輕顫。
他攥緊了拳頭,望着一道道亡魂,喘着氣。
轟隆!
五凰中。
一座高大的城池沖天而起。
陰氣森森。
有一位位陰差佇立在城門前。
城門打開。
城中,一道身影,笑着迎接着這些鐵騎。
九獄鬼城!
冥王相迎!
這些死去的大玄鐵騎,生爲戰兵,死仍爲冥卒!
他們將會在九獄亡靈的世界,繼續他們的榮耀!
白玉京樓閣之上。
血衣顧茫然目光一凝,盯着那座鬼城。
視線橫移,落在了陸番的身上。
“好膽魄……”
“欲要重立死亡的規則和秩序?!”
不過,顧茫然卻是笑了起來。
那是興奮和期待的笑。
“夠膽魄!不愧是虛無天唯一成高武的世界……”
……
血色戰場中的亡魂祭奠,很快結束。
被九獄秘境中的澹臺玄接引,成爲了鬼城中的一員,同樣,也增強了九獄秘境中的力量。
轟!
驀地。
血色戰場上,江漓手持銀槍,目光如電。
“死者已逝,可我等不節哀,不順變!”
“今日仇,今日怨!定要敵人血債血償!”
“他日,定要殺上九重天,殺向上界,要戰便戰個痛快,要殺,那便殺個酣暢淋漓!”
江漓道。
話語猶如在訴說着誓言!
他的目光望向了陸番。
血色戰場上,驀地捲起了一股狂風。
血色的砂礫滾滾。
陸番端坐千刃椅,江漓的話,似是如雷貫耳。
許久後。
他微微頷首。
“可。”
轟!
在陸番同意之下。
所有尚存的大玄鐵騎,每一位五凰的修行人,都是赤目,發出了怒吼!
胸中有火,熊熊燃燒。
如今的五凰雖弱,他們的火,也只如星星火芒。
但是,待到他日,五凰之火,定然攜燎原大勢,燒的整個九重天,聞風喪膽!
齊六甲和李三歲的交談也結束了。
屏障散去。
李三歲臉上留有淚痕,眼眸中雖然蘊含悲傷,但更多的是堅定,以及燃燒的火焰。
齊六甲的殘魂也終於撐不住,開始逸散,像是匯聚一團的螢火蟲,忽然一呼而散似的。
齊六甲粗布衣衫飄搖,身上散着微光,掃視整個五凰。
看着整個天下。
他笑了笑。
眺望着,隱隱間,似乎見到有火凰從五凰大地衝霄,染紅天穹,展翅上九天。
捋須一笑,粗布衣衫飄揚,邁步而出,從腳開始,紛紛逸散。
……
戰事結束,鐵騎從血色戰場退出,回到了五凰大地。
五凰天下,大玄神朝人皇,澹臺賀親自率天下百姓迎接。
看着十萬鐵騎,如今只剩三四萬,澹臺賀的眼眸也不由的通紅。
修行人都各自散去了。
世人擡頭。
可以看到血色戰場的通道中,有一道道長虹迸射。
有的向西涼,有的向東海,有的入北郡……
那都是四散的五凰修行人。
他們要回歸,再度閉關,努力修行。
這一戰,五凰雖然勝了,但是,仇怨卻不能忘。
今日五凰染紅血,他朝九天疊屍山!
不過,想要做到如此,五凰的每個修行人都要努力的修行,正好……五凰在這次天地大比中,剝奪了不少的道蘊,讓五凰實現了升衍蛻變。
東海之上。
瀚海浮沉,巨鯨再現。
本源氣浮浮沉沉。
千刃椅上,陸番手中握着道衍鏡,道衍鏡中有一條條大道氣機在翻卷着。
陸番瞥了一眼,面無表情。
凝昭安靜的站立一旁。
倪玉則是抱着小應龍。
“你們去修行吧……趁着天地蛻變,儘早獲得大突破。”
陸番道。
“喏。”
凝昭和倪玉躬身道。
二人便是紛紛退走,小應龍窩在倪玉懷裡,不敢有任何的異動。
他怕不小心皮一下,又被阿爸給扔到大姐大那兒錘鍊去了。
在兩人消失後。
陸番身形一閃,徑直消失不見,再度出現,便在樓閣之上。
一席血衣飄揚,早已經等候多時。
陸番與血衣對坐,取出靈壓棋盤,白棋盒飄到對方側方。
血衣顧茫然骨瘦如柴的模樣輕笑,夾起一顆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陸番瞥了他一眼,挽袖,落黑子。
“陸公子,顧某在此道一句歉然。”
許久,顧茫然開口,話語溫和。
陸番沒有說話。
“若非因顧某,五凰其實不會遭此大劫。”
顧茫然嘆了口氣道。
其實,他的內心也很彷徨,值得嗎?
他從古墓復甦,從棺中起身,陪伴他亙古歲月的四王離去了,五凰也因他捲入了大戰中。
不過,想到接下來的需要完成的事情,顧茫然凹陷的眼睛逐漸有了堅定。
“所以,陸公子有什麼話要問,顧某皆可回答。”
顧茫然落子,道。
陸番倒是也沒有客氣,他的確有很多疑惑。
“此次攻打五凰的上界大軍,實力爲上界幾分力量?”
陸番問道。
“若將上界實力比多千分,這次的大軍,一分都不到……”顧茫然道。
這點,陸番倒也猜測的出來。
畢竟,以上界的實力,足以聚集起一堆大能大軍來。
而這次攻打五凰的不過是出竅大軍。
“他們知道你要復甦,爲何不派真正的強者來?一個垃圾神子……拿什麼來殺你?”
陸番再問。
顧茫然張了張嘴,垃圾神子?
不過想到那雲族神子被陸番錘爆,他笑了。
這話,也就你陸平安說的出口。
“你也看到了,那道可怕的裂縫中……有大恐怖,上界生靈不敢踏足,而且,虛無天中有規則限制,實力越強,便死的越快。”
顧茫然盯着棋盤,陷入了沉思,道。
陸番微微頷首。
“你如今的實力如何?”
陸番問道。
顧茫然聞言,笑了笑,他明白,陸番是想要知道化仙之上的實力劃分。
“化仙之上,是爲仙宿,而仙宿煉五氣……五氣圓滿,可朝元。”
顧茫然說的很籠統,但是很顯然,其後有浩瀚的境界。
“至於我的實力,雖有神藥的輔助,可神藥品階太低,如今也只恢復到二氣仙宿境罷了。”
陸番眉宇一挑。
“那你圓滿狀態下的實力如何?”
顧茫然一怔。
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回答陸番。
“這次來攻打五凰的是上界‘雲族’,在上界,敢自稱遠古聖族者,族中定然都有入聖之尊,這是一個大族,能量極大,以五凰如今的實力,輕易會被覆滅。”
“不過,你不需要管這些,在古帝帝兵未曾出世前,虛無天對五凰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你要做的,便是讓五凰的實力不斷的提升,至少得提升到衍三級高武世界,方能在未來的可怕災厄中,擁有反抗之力。”
顧茫然道。
陸番蹙眉。
“未來的可怕災厄,你指的是虛無天的保護力量消失?”
陸番問道。
顧茫然點了點頭:“沒有什麼力量能夠永恆存在,遲早會消失的,所以你要做好準備。”
兩人繼續商談着,而棋盤上的棋子也越聚越多。
天漸漸黑了。
談完了事情之後,顧茫然離開了白玉京樓閣。
血色褪去,血衫變白衫。
顧茫然飄然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只留下了陸番在樓閣上,思緒滿懷。
眼眸中,線條跳動,心神遁入了本源空間。
看着本源上鐫刻的百來道道蘊紋路,陸番心中對五凰的變強之路,逐漸有了一個完整的思路。
心神退出本源空間。
陸番靠着千刃椅。
巨鯨在海面上浮沉,瀚海起波濤。
海平面,猶如火燒,赤紅的雲層捲起,似是展翅的火凰。
陸番眼眸中波動閃爍,逐漸變得冷肅。
上界的債他暫且無法討回。
那下三重天的債,豈能輕易放過。
“平陽天,血煞天和元磁天……”
“我陸平安以誠待人,可爾等卻組建百萬大軍,欲要踏平五凰,這是拿着刀往我陸平安的心窩裡扎,我陸平安的脾氣再好,爲了那些流血的五凰人,也無法忍下去。”
“該好好清算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