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
天函關外。
雪停了,天空敞亮了許多。
撕掉人皮臉的西戎王露出了一張宛若焦炭的面孔,他盯着遠處的三團火球般的火凰,露出了凝重之色。
這方天地在蛻變,而……這三隻雞也在蛻變!
西戎王的黑炭臉中有點點火星迸濺。
不過,他的火星不是那種熾熱的火,反而是冰冷的森白色的火焰,甚至還有些許的死氣在瀰漫。
如果說小鳳一,小鳳二,小鳳三的火焰是熾熱的,那西戎王的火焰便是冰冷的。
同樣是火,卻是兩個極端。
前者如天上烈日,而後者,如冥土鬼火。
三頭火凰戰西戎王。
西戎王再經歷了那神秘眼神的警告之後,心中已經開始有些警惕。
有這三頭火凰在,他短時間內很難打破北郡防線攻入大周。
而且,前一刻的蛻變,使得這方世界的靈氣濃郁了許多,操控三隻火凰的少女,似乎在這次蛻變中,參悟了什麼。
三隻火凰越變越猛,隱隱之間似乎有蓋過他“骨幽火”的趨勢!
轟!
西戎王眯起了眼。
下一刻,身軀後撤,整顆腦袋上森白色的火焰跳動。
爾後……
一股無形的波動,從他的身上釋放開來。
森白色的火焰焚燒,跳動開來,竄到了周圍的地上。
很快,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
卻見北郡戰場之上,以西戎王的身軀爲中心,被森白色火焰染到的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卒屍體,不管是西戎人,亦或者是北郡的士卒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
足足數十具屍體,彷彿行屍走肉似的,他們的眼眸燃燒着森白色火焰。
身軀左右搖晃,踉踉蹌蹌,冰冷的血液從屍體中灑出,抖落身上的白雪。
西戎王腦袋冒騰着森白色的火焰,盯着遠處操控着三頭火凰的白青鳥。
他擡起手,手指上也有森白色的火苗跳動着。
像是有一根根無形的絲線連接着這些屍骸。
猛地一甩手。
這些屍骸便紛紛朝着白青鳥狂奔而來,猶如發狂的野獸,將滿地的白雪都給衝的四散。
三頭火凰欲要擋住,卻是被西戎王率先一步阻攔。
數十位不分敵我的屍體衝向了白青鳥。
白青鳥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有些慌亂。
她的身邊。
聶雙一聲爆吼,一步邁出,擋在了白青鳥的身前,他穩穩的扎開馬步。
雙拳擺放在腰際。
面對衝來的一堆瘋狂的士卒。
爆喝一聲,陡然出拳。
最標準的出拳姿勢,是聶雙日日夜夜幾乎條件反射下的動作。
他從入了湖心島開始,就淌着湖水揮拳。
而這一刻,就彷彿是考驗他成果的時候。
轟!
一拳打出,隱隱中似乎出現了拳頭虛影。
簡簡單單的一拳,卻是打出了無與倫比的氣勢和威力。
一拳又以拳。
衝來的屍骸,則紛紛被拳風給打飛!
“大頭!乾的漂亮!”
白青鳥原本還有些慌亂,而見到聶雙大展神威,不由的握起了拳頭,有些歡呼雀躍。
原本戰場上的衆人還有些驚恐。
因爲,親眼所見死去的戰友,從地上爬起來,那種衝擊感實在太過強烈。
哪怕是被衆人拉扯住的澹臺玄也是瞪大了眼,眼睛中佈滿血絲。
可是,當聶雙堅韌不拔,寸步不移的擋在白青鳥身前,就那麼簡簡單單的揮拳,卻是將這一幕給打碎的時候。
哪怕是澹臺玄都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不愧是白玉京出來的娃。
果然有點東西。
轟!
西戎王稍稍詫異,不過,他趁着白青鳥因爲慌亂而失去對三頭火凰控制,抓住機會,飛速衝向了白青鳥,欲要快速解決戰鬥。
“小心!”
聶雙稚嫩而堅毅的面孔卻是沒有絲毫得意。
因爲他看到了衝來的西戎王。
從西戎王身上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壓力,這壓力讓聶雙大頭上的髮絲都在不斷的吹拂,每一個毛孔彷彿都在緊縮。
“好強……比父親帶來的壓力還要強!”
聶雙咬着牙。
可是他的雙腿紮在地面,宛若兩棵咬住了青石的勁鬆,一刻都不放鬆,使得他的身軀穩定,絲毫不動搖!
他沒有退。
他也沒有畏懼!
他想起了夕陽下,北洛湖畔,聶長卿對他的教誨以及修行的教導。
聶雙有一顆變強的心,所以他用心記住了聶長卿對他說的話。
“雙兒,終有一天,你會從男孩長成男人。”
“唯有變強,才能用你手中的拳頭保護你自己,以及保護你身後的人。”
轟!
白雪炸開!
白青鳥面色一變。
“大頭!快跑!”
西戎王脫離了小鳳一他們殺來,這出乎了白青鳥的預料之外,她的內心中有懊惱,她還是戰鬥經驗不足。
羅成挎刀衝來,吞吃過龍血丹後的他,龍血之力流淌在體內。
卻也被西戎王所帶來的壓力,給壓迫的面色漲紅。
西戎王滿頭燃燒着森白的火焰,俯衝而來。
聶雙卻是堅毅的盯着西戎王!
他不能退!
一旦退了,身後的白青鳥就會暴露。
聶雙低吼。
他穩紮馬步,雙拳再度收回靠在腰腹之處。
他的眼眸浮現出了一副他永遠難以忘記的畫面,那是在他幼小心靈中,深深鐫刻的畫面。
暴雨夜。
小巷中。
聶長卿甩頭對他爆吼,讓他不要回頭,快速跑的畫面。
那一刻……他以爲自己要失去父親。
西戎王有些驚訝的看着聶雙,這個年紀不大的孩童,似乎展現出了遠超常人的毅力。
他看到了聶雙的恐懼,因爲微微顫動的嘴脣暴露了聶雙內心的恐懼,但是,不知道是內心中的什麼,讓聶雙戰勝了這份恐懼。
“喝!”
聶雙爆喝出拳。
他將西戎王看成了北洛湖,而他,正在夕陽下,對着北洛湖揮拳。
他的一拳,艱難的推出,就像是聶長卿在他的對面,不斷的用殺豬刀抽出洶涌的湖浪衝撞向他似的。
西戎王沒有因爲聶雙是個孩子就手下留情。
他也打出了一拳。
咚!
聶雙的一拳和西戎王的一拳撞擊在了一起!
大拳頭與小拳頭碰撞。
巔峰築基與氣丹境。
兩人腳下的白雪炸開,拳風洶涌的四散,一些凌亂的屍體都被吹飛。
西戎王的心,震撼了。
因爲……
聶雙這一拳,紮實的讓他有些心驚!
西戎王落地,微微後撤一小步。
聶雙卻是連續後退了數步,每一步都踩在地上,將地面踩的凹陷。
聶雙口鼻淌血,可是,眼眸中卻流露出了興奮之色。
他……擋住了!
他成功的擋住了。
聶雙依稀記得,他一次次的朝聶長卿打來的巨浪揮拳,可是一次次的被抽飛。
剛開始,疼的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可是,哭久了之後,聶雙就不哭了,他只會咬着牙,再度爬起來揮拳。
雖然,他從未成功過。
但是……這一次,他成功了!
江漓扶住了聶雙,那反震的力量,讓江漓虎口都開裂。
而白青鳥早已經紅了眼,腦海中《九凰變》的運轉越發的清明。
“小鳳一,小鳳二,小鳳三!給我打!”
三頭火凰展翅而來,西戎王與三凰對轟了一擊,心頭不由一震。
白青鳥的憤怒彷彿傳導到了三隻火凰的身上,隱隱間,三隻火凰彷彿有蛻變之象。
西戎王感覺到了些壓力,知道想要殺白青鳥是沒有機會了。
便飛速後撤。
西戎王深深的看了一眼聶雙,又看了一眼白青鳥。
也看了眼江漓和遠處的罵罵咧咧的澹臺玄。
他腦袋上的森白火焰消失不見,擡起頭望着天空,這真是一個瑰麗的世界。
他重新將撕下的西戎王臉皮蓋在了臉上。
爾後,腳尖點碎滿地白雪。
開始快速的後撤,眨眼間消失不見。
西戎大軍也紛紛開始撤退,西戎王都退了,他們也就都退了。
白青鳥不再施展功法。
三隻火凰便重新化作了小雞崽,小鳳二和小鳳三虛弱的耷拉着翅膀,像是毛球似的,躺在雪地裡一動不動。
小鳳一倒是很興奮,雞爪子抓住小鳳二和小鳳三,拍打着小翅膀,像是勤勞的小蜜蜂似的往白青鳥方向飛。
白青鳥接住了三隻小雞崽。
運轉《九凰變》滋潤了一下,便放入了揹簍中。
爾後,慌忙跑向了江漓和聶雙方向。
江漓倒是無大礙,雖然被西戎王一指點的吐血,但是傷勢並不嚴重。
聶雙則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口鼻中淌着血,眼眸中有着激動和興奮。
他看到了奔跑而來的白青鳥。
嘴脣在囁嚅,嘴角不斷淌血,道:“我……我成功了!”
爾後……
聶雙便眼前一黑,暈厥在了江漓的懷裡。
戰場上,衆人一陣驚呼。
天穹上。
鵝毛般的大雪,又開始飄揚而下。
……
李三思從泰嶺問天峰的秘境中走出。
他持着木劍,耷拉着道袍,佇立在龍門前。
天空飄着鵝毛般的大雪,他伸出手,一片雪落在他的掌心,融化作雪水。
他本來想從燭龍所在的不周峰龍門出來,趕赴天函關戰場……順便,看一眼竹瓏。
可不周峰龍門白青鳥,聶雙等人都能過,可……唯獨他李三思不能過。
甚至……
一走出中心宮殿的鎖鏈,踏上浮空島。
不周峰的龍門中便會爆發出可怕的氣息。
隱隱之間,彷彿有黑白雙眸要睜開……注視着他。
不管他說什麼,燭龍都不給他任何的迴應,就是這般緩緩的趨勢睜開眼。
最終……
李三思還是撤走了。
他也很無奈,他也很絕望。
所以,他只能選擇從問天峰的龍門出來。
而在他出現於問天峰龍門的時候,天地蛻變開始了,磅礴的靈氣從龍門內爆發……呈現扇形的姿態,四散到各地。
他又被阻隔了。
終於,天地異變消失,他從龍門中走了出來。
問天峰距離天函關很遠。
李三思收起復雜的情緒,提起氣丹中的靈氣,邁開步伐飛奔。
他乃是體藏境,奔走之間,胸腹中的一口氣源源不斷,能讓他飛速奔走而不停歇,絲毫不弱於駿馬的奔馳。
只不過……
看着遙遙路途,李三思總覺得內心有些悲涼。
大雪下奔跑,那是他悲涼的青春。
……
整個北洛湖被濃霧所繚繞,靈氣迷濛間,完全看不清楚其上的畫面。
島上。
菊花和桃花開的豔麗。
倪玉頭頂着黑鍋盤坐在地,黑鍋還在源源不斷的吞噬着靈氣。
她感到有些無聊,從布囊中取出了一個包裹糖衣的聚氣丹塞入了口中。
彷彿磕糖豆似的磕了起來。
伊月也結束了修行,這一次靈氣爆發,讓伊月的修爲得到了大提升,居然一舉跨入到了氣丹巔峰。
當然,想要穩住實力,還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伊月姐,要吃不?”
倪玉看了一眼身邊的伊月,取了一粒包裹糖衣的聚氣丹,遞了過去。
伊月卻是擺了擺手。
“不了。”
她剛剛達到氣丹巔峰,再磕一顆聚氣丹,怕是……要出事情。
“凝姐的氣息越來越強了……怕是要淬鍊完第四藏!”
倪玉磕着丹藥,頭頂黑鍋,活脫脫一副村落裡嗑瓜子聊八卦的大媽,就差翹起二郎腿了。
伊月對於倪玉這形象也是無言了。
“公子在湖面做什麼?”
倪玉一邊磕丹藥,一邊又八卦之心大起。
剛剛閉關完的公子,又換了個地方閉關?
“你少磕點丹藥……”伊月道。
“沒事的伊月姐,聚氣丹我磕太多了,修爲也早已經達到了氣丹巔峰,現在就當零嘴,反正對我也不起作用。”
伊月:“……”
看着倪玉頭頂黑鍋的模樣,伊月忽然……好想揍她。
……
濃郁的靈氣內,波瀾不驚的湖面。
陸番端坐在千刃椅上。
佛僧的魂靈被銀刃扎穿,雖然灼燒痛楚,可是他此刻完全不敢動彈。
因爲……
那端坐輪椅上的陸番,身上釋放出一股極度可怕的壓力。
雖然,在他們的探知中,陸番仍舊處於凝氣的範疇。
但是,這股帶給他們的壓力,卻不弱於金丹境的老怪!
更可怕的是……
這尊眉清目秀的金丹境老怪,還封困着另一尊金丹境老怪!
這到底是個什麼妖魔鬼怪的世界!
本以爲進入一個低武世界是他們的小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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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來……
他們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才被選入這方世界!
陸番淡淡看着跪伏的金髮男魂靈和被他釘在空氣中的佛僧魂靈。
這是兩位流浪者,陸番拘禁他們的魂靈而來,自然是有大用處。
正如中武世界位面之主的一縷靈識分身,陸番可以藉助來吸收世界本源。
這流浪者的魂靈雖然差了些,但是……
卻也不是一無是處。
因爲,每一位流浪者的背後,都曾經是一個世界,是一個文明。
嗯?
忽然。
端坐在千刃椅上的陸番微微蹙眉。
這一蹙眉,整個北洛湖似乎都微微泛起了波動,壓力越發的強大。
大到險些讓被銀刃釘住的佛僧魂靈崩散似的。
金髮男更是一動都不敢動。
金丹境的老怪……凝練了靈識,一念就可以湮滅他們。
他們誰敢動?
陸番倚靠着千刃椅,一手撐着下巴,瞳孔中線條跳動。
“唔……”
“小聶雙倒是做的不錯。”
陸番微微頷首。
“就如聶長卿所說,我白玉京的妹子欺負不得,我白玉京的孩子……也一樣欺負不得。”
靈壓棋盤頓時漂浮在了陸番的面前。
“欺負了我白玉京的孩子還想跑……”
“未免……想的太美了吧。”
挽袖,持子。
持一顆黑子,落於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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