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廣陵慢慢睜開雙眼,目光有些空洞。
眼前顏色暗淡了許多的夢蝶上下飛舞,顯得有氣無力。
沒有人能夠準確說出夢蝶的顏色,莊廣陵也不行。因爲它總是色彩繽紛,時刻變幻着。
剛纔並未入睡,他只是以獨一無二的逍遙心法,指引夢蝶,協助唐玄構建虛幻卻又有着真實因子的夢境世界。
莊廣陵覺得自己很疲憊,疲憊的神魂恍惚,甚至連小手指都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越將注意力傾注到業力中,一切都變得異常吃力了起來。
望着唐玄,莊廣陵在恍惚中逐漸恢復些精神。又過了片刻,唐玄驀然睜開雙目。
在莊廣陵的眼中,唐玄雙眸內彷彿一個世界正在以一種最直接,最爆裂的姿態崩塌着。
這是個門的世界,無數堆疊起來,上下左右無窮盡的世界,就這樣在唐玄的眼裡分崩離析。
當唐玄的雙目再次黑白分明起來的時候,莊廣陵望着唐玄嘴角那一絲苦笑,心裡不由產生頹然情緒。
此時母星上,只有這羅夫山平靜,而從羅夫山上發出的一圈環形的狂風,滾滾而去,眨眼就把母星擼了個草長鶯飛,天昏地暗。
“喝茶,”莊廣陵倒了兩杯對唐玄道。
“多謝,”唐玄整個人都靠在石椅上,迷離的望着在雲層中搖曳的枝幹,久久保持着姿勢,卻再也沒說話和動作。
“該回家了,”唐玄起身,望着沒有熱氣的茶杯凝目了半晌,這才舉杯喝下,只給莊先生留下一道在昏黃的赤陽下,逐漸拉長的背影。
……
……
明亮的燈光照徹茅山小屋,更將前面的湖,後面的山,左右嶙峋涯壁垂落的瀑布染成霜白色。
燈光亮起的一剎那,唐玄的身形悠然從母星上落下,劃過幾萬丈高空落入自家門前。
“咳咳。”雲霧在唐玄的咳嗽聲中分開,露出樸素的木門,門打開,又露出孔仙仙那張明媚的俏臉。
唐玄目光轉動,整潔的院落中,物品擺放有序,石桌上擺滿了冒着熱氣的飯菜,只是這人,似乎多了些。
除了姜劍眉,溫笑之外,還有伏明月和夜摩婉婷……而孩子們卻不見了,就連肥雁也不在。
衆人含笑望着唐玄,唐玄卻沒來由的心頭一緊。
“孩子們……好久沒回家吃飯了哈?”唐玄邊走邊笑,心裡驀然被很多情緒交織着。天空夜靜,這裡很溫馨,卻也有許多無所謂的陌生。
孔仙仙對自己是真好。
不管唐玄帶着熾烈的火氣從全是岩漿熔岩的星體裡面滾出來,還是散發着一身寒氣,從極寒冰封的星體中探險回來,亦或是滿身溢散着濃濃時空怪味道,從黑白道眼中散步回來,這個白衣長裙如仙的女人,總是第一時間站在柴門處等着他,接他進門。
在她眼中,他還是那個當年羅夫山清溪畔那個木訥笨拙的大男孩。
而在姜劍眉眼中,唐玄也是英雄,一個孤身赴北漠,單劍斬狂魔,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
英雄變成了丈夫,往昔的激情逐漸消退,相見微笑,離別淡淡……
也許她早已記不清那個在水城唐玄婚宴上那個不顧一切的自己了吧?
唐玄在姜劍眉的眼中看出了迷茫和疑惑,隨着平淡如水的日子逐漸加深着。
有些人喜歡激情與熱血,有些人喜歡平平淡淡纔是真。
生命的真意在於個性,而生命的希望也在於此。
唐玄也很糾結。可再糾結,最近專注的事情也只能自己去弄,例如宇內,宇外的障壁問題,例如夢境等等。
其中宇內宇外障壁附近的星空荒蕪地帶,就連他每次去都覺得有些危險。
至於溫笑,想到溫笑,唐玄總是帶着笑意的。和這個性情直來直去的茅山女道姑,總是有許多默契。
彷彿和唐玄在一起已經完成了她這輩子的夙願一般,該修煉修煉,該回家回家,有時候和孩子們昏天黑地四處瞎逛,不過每到天黑,卻總是又回到這裡等唐玄回來。
兩個人說的話最少,可情感上卻最和諧。
婚姻,又或者說在一起,不是誰刻意的去順從誰,誰又玩命討好誰。更不是那種一方拼命付出,無怨無悔,無比偉大,完全詮釋了所謂的愛,而另一方直到無可挽回才終於冰山融化,痛哭流涕,仰天嘶吼那種狗血煽情的肥皂劇。
不作,不造,不僞,不秀……保留真,正,執,純,更要在幸福的感覺中找到平衡點。
當然,這玩意兒永遠都是非綁定,什麼時候都可重新選擇。
這些又都是唐玄的想法,沒有對,無論錯。只有認同還是不認同……
這頓飯吃的唐玄無比糾結,度日如年。
飯桌上大多是五個三個女人,一個女神,一個女魔之間眉來眼去的交流。
飯後,夜摩婉婷召喚出據說能夠護膚養顏的“幻魔池”,主動邀請大家暢所“浴”言。
“你不出去走走?”孔仙仙笑着望着唐玄。姜劍眉的眼中也有了神采,就連溫笑都沒有站在唐玄這邊。。而伏明月,夜摩婉婷撩撥着柔柔而漆黑的泉水,撫摸着池子旁邊的冰霜,很專注的樣子。
“啊?走走?”吃完飯,唐玄已經準備“例行公事”了,萬萬沒想到今天是這樣的結果,很意外,說不出什麼感覺。
而例行公事不是唐玄的心態,而是他的狀態。從精神上到身體上乃至元氣,他即使再刻意控制也和普通修者不沾邊了。
夫妻間做點什麼本無可厚非,可全過程,滿身心的都是控制着身體,壓抑着元氣,集中精神壓制自己……
唐玄只覺得每次這種時候,都是他的表演時刻,演砸了就可能傷害到身邊的人,苦不堪言,可又不能不演。
“真走啊?”唐玄鬆了口氣,只是望着伏明月和夜摩婉婷的目光有些異樣。
沒人回答,甚至沒人搭理自己……
唐玄好沒意思的對自己笑笑,慢慢走出院門,一步一步走向天空深處。
總不好意思說:我再看看……
茅山小屋的院子裡,燈光暗淡了,五條高矮不同但同樣雪白的東西在幻魔池的波光中透出令人窒息的誘惑氣息。
池子邊,幾個裝了紅酒,下面墊着柔柔月光的夜光杯,此起彼伏着。
低語,輕笑聲,到最後成了輕微的鼾聲。
“看他每次慾求不滿,痛苦萬分的樣子……這回還怎麼說……”孔仙仙和伏明月咬着耳朵。
前者一臉不忿之意,後者笑成了一朵花。
……
……
和夢幻神星相隔235億光年,幾乎在渾圓的宇外世界的邊緣處有一顆被當地人稱之爲“巨象大陸”的星球。
這裡離桃園星卻不算很遠,光跑上幾年也就到了。
這顆星球上基本被繁茂,粗壯的植物所覆蓋。而遍佈巨象大陸的森林裡面,生活數不清的猛獸和非猛獸。不管猛獸和非猛獸,都有兩種,會飛的和不會飛的。
非猛獸大多吃植物的葉子和種子,猛獸則大多吃非猛獸,當然餓急了也會吃人。
這顆星球的人族數量不多,長得也和母星上的人族有所不同。
男的大多身材矮小,身軀佝僂,眼窩深陷,而女的竟然和男性長得有些雷同……剛出生的嬰兒都是從蛋殼裡面爬出來的……
當然,已經解放雙手,直立行走的他們,稱自己爲人,以示與這個大陸的霸主-獸,相區別。
從人誕生後幾百年間,人族產生。
這些組成團伙的聰明的族類,愣是憑着自己手中粗糙的木棒和木棒上捆綁着的長條形石塊,在這個禽獸橫行的危險世界,打出了一片屬於人族,相對安全集中的棲息地。
高高的寨牆,是由一根根巨木插進深深地下而成,上面人爲的掛滿了滿是鋒銳尖刺的荊棘。
正午的陽光格外的明媚,天瓦藍瓦藍的,純淨的無法形容,因爲這個時代還沒有藍寶石這種東西。
亞娃站在瞭望樓上,眼睛卻沒有望向本該密切關注的茫茫無際,充滿危險的原始森林,反而望着天空傻笑着。
“思玄姐姐竟會騙人,大貞觀明明說這天是圓的,地是方的。大地下面有四頭遠古巨象撐着,這纔有了這個世界。
而每次地動,就是巨象累了,想睏覺了。而這個時候,就是大貞觀,族長奶奶帶着大家一起搞來搞去,舞蹈大叫,叫醒巨象,就沒事了……”
亞娃標準的巨象大陸未成年人族長相,皮膚黝黑黝黑的,像個小黑皮瘦猴子,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偏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很是靈動。
即使未成年,就算腦袋上還頂着斑駁還沒有完全蛻化的蛋殼,小小亞娃還是跟人族其他孩子一樣,承擔起一些族羣內的簡單日常任務。
“今天……會來麼?”亞娃對着天空,慢慢閉上眼睛,開始祈禱起來。
對於他而言,今天是否快樂完全取決於今天能否吃飽。
而每次思玄姐姐她們來的時候,就是亞娃最快樂的時候。
“亞娃,輪到我了,你可以走了……”憨厚的童音打斷了亞娃的儀式。
他轉頭看原來是巨象。
亞娃點點頭,望着天空空空蕩蕩的藍,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
巨象拍了拍亞娃的肩頭,接過他手中小號的木棍石矛,一本正經的監視起如同海洋一般廣大而深沉的森林起來。
原始部落唯一的人族聚集地,被圍攏起來的棲息地也不過十餘里方圓,有着三千多人口,而這便是巨象大陸人族的全部。
這三千多人口中,光是大大小小叫亞娃的,恐怕不下數十人,而叫巨象的,沒有八百也有三五百……
不是起名隨意,而是光爲了填飽肚子都要整日奔波的他們,實在沒有浪漫的資本和想不出來的詩情畫意。
即使這裡山清水秀,一派大自然的風光壯美無限……
亞娃順着一顆被出溜的溜光的枯樹幹滑下十五米高的瞭望樓,光着腳丫,全身只穿着結實樹葉子編成的圍裙,一溜煙跑向遠處的茅草木屋。
經過一處巨石雕成的粗糙塑像的時候,亞娃五體投地,緊閉雙眼虔誠敬祝。
當他起身的時候,這纔看見族裡的大貞觀正一臉讚許的望着他不住地點頭。
對這個族羣內至高無上的神秘存在的印象,幼小的亞娃僅限於在上一次驚醒巨象的儀式上。
這個脖子上掛着各種猛獸牙齒的部落預言者,將族長奶奶丟進火堆的各種獸的肩胛骨一一撿起,隨後望着上面的裂紋手舞足蹈,口中咿咿呀呀怪叫,接着滿頭大汗的便下達了巨象之神的指示……
大貞觀太老了,打扮也有些恐怖滲人,笑起來更滲人,亞娃大叫一聲轉身跑了。
大貞觀愣了愣,隨後笑着搖頭,目光卻又落在眼前巨石雕塑上:粗糙的手工,勉強能夠看出是個擁有着修長四肢的猛獸。
更爲怪異的是猛獸頭上還有一支尖尖的角……
“這裡真是個球兒?巨象並不存在?天不是圓的,地也不是方的?”這個創造了簡單文字,制定了族內運轉的章法,擁有着和巨象之神溝通的權力,在族羣內地位比族長奶奶還高的大貞觀,預言者,望着塑像,漸漸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