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姬嘉樹發現連他一個旁觀者都如此不平,站在祭臺前的嬴抱月神情依舊平靜。
姬嘉樹不知道,嬴抱月很清楚她本就不是嬴帝的後人。她對嬴氏也算不上有什麼感情,剛剛提起嬴氏,也不過是提醒一下這個恪守宗族觀念的老者不要做得太過分而已。
但這羣人已經做得過分了,她就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然而此時看着衝上來的嬴珣,嬴抱月眼中還是劃過了一絲暖意。
不愧是她養大的兒子,不管能不能派上用場,但心地至少是善良的。想起剛剛看守嬴珣的那些人,她的眸光又微微發冷,嬴珣的處境愈發危險了。
“夏侯、夏侯公,還請手下留人。”
好不容易站定的嬴珣氣喘吁吁道。
他認識這位守經奴的領導者,原本應該是阿房宮中的仙官。
然而黑衣老者對嬴珣的態度雖恭敬,聞言眼中卻劃過一絲寒意,冷冷開口,“毀壞的是大公子祖父的遺物,大公子不但不苛責犯事者還來阻止老夫,這就是大公子的孝道嗎?”
孝之一字壓死人。
嬴珣瞳孔一縮,死死咬緊了牙關,少年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曾經在阿房宮中對他阿諛奉承的老仙官。
嬴抱月在心底嘆了口氣,嬴珣沒有任何政治鬥爭的經驗,將來恐怕會輕而易舉地被老臣壓制。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是被那些老臣養大的,自然養成了最好操縱的模樣。
“可……”嬴珣還想說些什麼,黑衣老者已經直起了身,看向前秦隊伍中對嬴珣蠢蠢欲動的暗衛們。
“前秦的人是都死了麼?還不將大公子請回去!”
隊伍中前秦遺老派出的人鬆了口氣,頓時有幾名暗衛竄出,爲首一人向嬴珣的肩膀抓去,可他的手卻被另一隻手抓住。
那個暗衛一愣,順着那隻纖細的手臂看去,瞳孔一縮。
“滾。”嬴抱月將那隻手捋下,捋完的瞬間就一腳踹了出去,那暗衛反應速度算快的,猛地往後一跳卻也險些從臺階上滾下。
這一切發生太快,嬴抱月的動作也如行雲流水。
臺下再次安靜一瞬,衆人愣愣看着臺上少女反客爲主,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纔是別人衝上臺準備的救的那個?
四周一片寂靜,黑衣老者臉色相當難看。更多的怒火寄宿在他眼裡,老者張大嘴正要發作,卻只聽身前少女靜靜開口。
“夠了,”嬴抱月淡淡道,“我原本還想等一會兒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花樣,但現在搞成這樣,我就不等了吧。”
等?等什麼?
嬴珣一怔看向她,“堂妹,你……”
“你個妖女,還想掙扎什麼?”黑衣老者怒火沖天地吼道,卻只見嬴抱月豎起手掌淡淡瞥他一眼,“先閉嘴,我吃完藥再和你說。”
嬴珣睜大眼睛,只見嬴抱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竹筒,從裡倒出一個藥丸。
“這是什麼藥?”嬴珣、姬嘉樹和李稷三人異口同聲,問完意識到各自的存在尷尬地對視一眼。
“解毒丸,解蛇毒的,”嬴抱月一口吞下,晃晃袖子裡瑟瑟發抖的小蛇,看向發愣的三個男人聲音無奈,“你們不會覺得我被蛇咬不死吧?”
姬嘉樹扶額,他的確忘了這一出。
不過說實話,在數次錘鍊下,他覺得她以後幹什麼他都不會驚訝了,自然就忘了還有蛇毒一回事。
嬴抱月吞下解毒丸,祭臺邊的黑衣老者已經如一座要爆發的火山。
如果不是想把這個女人當衆燒死,挽回衆人心中對太祖手札的敬畏,黑衣老者早就一掌劈死了這個女人。
“大膽妖女,你還想……”
然而他的話剛開口,嬴抱月就淡淡瞥向他。
“把嘴巴放乾淨,這個稱呼我還沒到那程度,”她淡淡道,“你現在給我安的罪名不就是毀壞祖父真跡麼?”
“什麼叫安的罪名?明明是……”黑衣老者怒髮衝冠,話卻再一次被打斷。
“毀壞手札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只是毀壞一事本身我很抱歉,但要我償命是不可能的,”嬴抱月擺擺手,“手札內容未曾失傳,那個本子也不值一條人命。”
“老夫說的是真跡,是聖物,是……”黑衣老者渾身真元涌動,但下一刻嬴抱月瞥了他一眼,一句話將他釘在原地。
“如果我說,那本手札不是太祖真跡呢?”嬴抱月靜靜道。
“既然你們都知道手札的內容,誰知道這本手札是什麼人寫的?”
少女平靜的聲音迴盪在樹林中。
祭臺邊再次一片死寂,所有修行者瞪大眼睛。
連臺上原本怒氣沖天的守經奴們都愣住了。
“血口噴人!老夫這麼大歲數從未見過你這般巧舌如簧的女人!”
黑衣老者頓了頓才反應過來,雙眼氣得血紅,“那本手札的筆跡我們全都見過,這世上沒人比守經奴更熟悉太祖陛下筆跡!”
老人難以置信。
這個女人居然爲了脫罪胡說八道!
她是以爲手札沒了,就沒人記得手札原本的模樣了嗎?
“公主殿下恐怕不知,那本手札連東吳王當年都曾閱覽過,”黑衣老者氣到極端卻冷靜了下來,看向嬴抱月冷冷一笑,像是看着一個死人。
“我等化成灰都記得那本手札的樣子,東吳王爲證,如果那本手札不是太祖陛下親手所書,我等願天打雷劈!”
祭臺下衆人露出信服的神色,趙暮人也微微點頭。
他見過那本手札,也見過他父王留下的那些奏摺,那上面有太祖皇帝的批閱,手札上的字跡與太祖皇帝的筆跡一致。
那本手札的確是太祖親手所書。
因某些原因,趙暮人對這個前秦公主並無惡感,卻沒想到這個女子真的敢當衆胡說八道,扯出這麼一個破綻百出的謊言。
“筆跡啊……”然而在所有人質疑的目光中嬴抱月微微一笑,看向趙暮人,“既然提到東吳王爲證,那麼陛下能借我一支筆嗎?”
趙暮人一愣,隨後向身邊親衛一揮手。
黑衣老者不明所以正想阻止,但東吳王親衛速度極快,一息之間,一隻飽蘸濃墨的筆已經到了嬴抱月手中。
“你還想玩什麼花樣……”老人怒氣衝衝開口,但不等他再生波折,嬴抱月眸光靜下來,在破碎的祭臺上迅速書寫下一行文字。
所有人摸不着頭腦,不知她在做些什麼。但就在這時,祭臺邊一個守經奴忽然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這……這是……”
衆人看着他顫抖地指向那行寫在石頭上的字愕然開口。
“太祖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