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的聲音平靜,不像是在立什麼豪言壯語,但東方儀知道這便是他的決意。
君子一言,重於千金。
“好,”東方儀看着他微笑起來,但笑容中居然有着幸災樂禍,“既然你想通了,宮裡傳來個消息我正要告訴你。”
“宮裡?”李稷愣了愣,“難道是和大朝會相關的?”
中階大典尚未開始,大朝會時纔會知道到底有多少修行者參加,要有什麼意外暫時也不會露出端倪,要出事也是大朝會先出事。
“沒錯,”東方儀笑眯眯地點頭,“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不是什麼和修行者相關的大事。只是五日後的大朝會,陛下會攜長樂長公主一起駕臨。”
“長樂公主?”李稷一僵,“這又是何等禮儀?”
東吳只有一位長公主,封號爲“長樂”,但這名長公主在東吳國內和國外聲名都不顯。只因她並非東吳先王的親生女兒,而是趙暮人的父親在臨死前收養的一位侄女。
東吳王室因先王的專情,人丁並不興旺,但比起人丁的稀少,更可怕的是女眷的稀少。
趙暮人的母親走在其父之前,東吳先王除了王后之外,幾乎沒有妃子,更沒有女兒,整個後宮空空如也。於是在其重病之時就有朝臣上書勸東吳王收養一位宗室女,不然偌大一個東吳連個公主都沒有。
收養女兒不像收養兒子那般擔心威脅王位,趙暮人的父親就乾脆利落地答應了,從宗室裡選了個七八歲女童收入宮中,賜封號“長樂”,寓意吉祥。
因爲是宗室女,都姓趙,小女孩的名字東吳王也沒有改,長樂公主閨名趙文繡,至此成爲東吳唯一的公主。
但這個女兒並沒能留住東吳王的性命,在收養長樂公主的第二年,先王就撒手人寰。太子趙暮人繼位,長樂公主就從公主變成了長公主。
“我記得長樂去年就已經及笄,如今還沒出嫁麼?”李稷深吸了一口氣,“陛下爲何要帶未婚的公主去大朝會?”
如此場合尋常的確不該帶公主出現,宮裡傳來的消息是長樂公主哭喊着要去的,但趙暮人同意的理由也不難猜。
“爲什麼要帶?”東方儀聳聳肩膀無奈道,“還不是因爲宮裡沒有王后麼。”
李稷懂了,無奈扶額。
大朝會是中階大典的開幕式,更是六國之間重要的外交場合,按照以往的傳統,都是東吳王帶王后一起出席。
但偏偏趙暮人登基至今沒有王后。別說王后了,整個東吳的後宮除了還未出嫁的長公主,連個女眷都沒有。
“可這也太……”李稷說不出話來。
“聽說這次也是長樂公主主動要求要去的,”東方儀道,“公主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恐怕也是想到大朝會上相看一下。”
畢竟大朝會上聚集的都是六國最優秀的適齡青年。這心思並不過分,雖然女子不能修行,但東吳一直在鼓勵生育,長樂公主十六了但趙暮人爲她挑選的夫婿總是拒絕,公主的這點子想擇婿的心思朝臣們想必也不會反對。
但東方儀在宮中從小看着長樂公主長大,知道那位公主的心思恐怕並不僅限於此。
“長樂公主爲什麼一定要去,你恐怕也知道一些理由,”東方儀看着李稷笑得幸災樂禍,“你兩年沒回來了,做好準備吧。”
李稷覺得額角的青筋又在跳。
他緩緩摸上自己臉上的面具淡淡道,“希望公主能在大朝會上找到好姻緣。”
東方儀看着他這個模樣嘆了口氣,轉而想起什麼又微笑起來,“不過說起來,大朝會倒是第一次出現這麼多女子。”
兩個公主一個聖女,這場面到時候估計會非常熱鬧。
李稷眸光有些複雜,但下一刻站在山巔之上他看向遠方的燈火,眉眼卻舒展開。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相信那位魁首。
那是他們決出來的魁首。
東方儀隨着他的目光看着城內如游龍一般絢爛的燈市,回頭看向祭臺邊的一個筐子。
“雖然不知道你今晚要來,但老夫原本打算佈置完祭臺做個小玩意打發時間,”東方儀道,看着聞聲轉頭神情有些意外的李稷,“你以往八月十五在東吳的時候都要扎燈,雖然現在不是八月,但的確是十五,你還扎嗎?”
李稷點了點頭,說起來今年八月十五之時,正好是南楚稷下之宴,他因爲一些事耽擱了扎燈。
看着義子從筐子裡找到扎燈的材料熟練地動起手來,東方儀在一邊站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之前一直沒問你,你爲什麼每年八月十五的時候都要扎燈?”東方儀以前當他是小孩兒心性當作玩樂,但李稷這個習慣居然持續了八年,持續到他已經長成已經弱冠的男人。
而且他這邊八年扎出來的燈,沒有一盞留在身邊的,都被放走了。
李稷正在往骨架上糊紙面,聞言怔了怔,下一刻他看向手下的紙燈,“我恍惚中記得,她曾對我說過。”
東方儀心頭一震,他知道這個她是誰,因爲李稷的她只專指一人。
“她對我說,無論她在哪裡,只要我放起天燈,她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李稷靜靜道。
東方儀呼吸一窒。
“不過現在差不多變成了一個習慣,”李稷一邊動手一邊淡淡道,“八年了,我差不多也知道。”
知道那個人不會回來。
“那個騙子,”說着這樣罵人的話,李稷眸光卻沉靜如水,一邊糊燈面一邊靜靜道。
少年的聲音安靜,但卻讓人聽出了許多。
雖然嘴上這麼說,李稷的手卻都一直沒停。
東方儀看着他一絲不苟地將紙面一點點糊在骨架之上,也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老人看着李稷手下漸漸成型的花燈,眸光一怔,“你今年是在作什麼燈?”
……
……
“姐姐你,喜歡什麼樣的花燈啊?”
寒山之上人煙寥寥,汝陽城東街的燈會正其樂融融。
走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從未出過門的姬安歌簡直看得眼花繚亂,手中已經提了好幾盞花燈,但走在她身邊的嬴抱月卻還空着手,她看着忍不住問道。
“我麼……”嬴抱月沉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