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唯有兩個人的眼睛明亮如星。昏暗的光線裡,嬴抱月定定注視着在她面前站得筆直的男人,直看得李稷都不自在了起來。
“你爲什麼要這麼看着我?”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果然太勉強你了麼?”
金針封穴極其考驗下針者的眼力和心神,一般來說是找比自己境界要高的人,但李稷毫不懷疑眼前少女的手段,他之前一直猶豫着未曾開口,是擔心會太消耗她的精力。
尤其是經歷了那樣的旅途之後,他踏入這間宅院發現嬴抱月不是乖乖在牀上睡覺,卻而是還坐在屋外議事之時,他真是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勉強的不是我而是你吧?”嬴抱月看着眼前執拗的人嘆了口氣,“就算你要參加中階大典,但至於做到這種地步嗎?”
金針封穴,顧名思義是將十幾根金針生生埋入受針人的後背,直直深入到後背連針頭都不見一個。下針的過程是真正的痛入骨髓,而金針入體之後,想着十幾根針在人的肉體中和人朝夕相處,其中的苦頭根本不用言說。
而且除了疼痛,這個作法還有很多的副作用。最大的副作用是,金針封穴的時間長了,修行者的境界很可能就這樣回不去了。
所以一般而言,不是腦子相當有問題或者面臨生死難關的修行者絕對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壓制境界。
嬴抱月上輩子見到有修行者如此鋌而走險的,一般都是爲了臥底或者躲避仇家。
李稷爲什麼在這個時候選擇金針封穴,理由她倒是很清楚,那就是爲了中階大典。
但她記得中階大典的參加者沒有境界上限只有年齡上限,沒有參加過初階大典的修行者想要參加,要求是是等階五及其以上,年齡三十歲以下。
這個標準李稷顯然是符合的。
不過以往的確也沒有天階修行者參加中階大典的前例,畢竟三十歲能成爲天階那是天才中的天才,和地階的人比武也很難提升自身的水準,更會被世人嘲笑以大欺小,何苦呢?
只不過李稷才二十一歲,中階大典的參加者中比他年紀大的多了去了,他只要壓制一下自己的境界,以他昭華君和東吳東道主的身份,真參加恐怕也不會有人敢多說什麼。
“你有必要一定要金針封穴嗎?”思及此嬴抱月皺眉看他,“你自己壓制一下境界不就可以了?你別告訴我你不會。”
當初在雲霧森林裡,那個自稱赫連晏的少年就是在她面前壓制了自己的境界,明明等階四卻把自己僞裝成了等階五,她不相信李稷做不到。
“我的確不是不會,”李稷坦然地看着她,“但這樣對你們不公平。”
嬴抱月聞言一怔,卻只見面前男人看着她認真地說道,“抱月,我是要贏的。”
他是要拼盡一切去搶奪,而不是抱着前輩去指導後輩以強凌弱,仗着境界沾沾自喜。
“自封境界我可以自己解開,萬一遇上生死關頭我沒辦法一直壓制,”李稷看向嬴抱月道,“所以唯一之計,就是讓我自己也解不開。”
嬴抱月眸光一頓,這人居然連生死相搏的可能都想好了,作爲天階修行者,他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
如果說自行壓制境界是將自己的手腳捆起來,那麼金針封穴就相當於自斷手腳。
而李稷就是做好了自斷手腳的準備。
“你要真這麼想贏,保持着自己的境界不就好,”她深吸一口氣,靜靜盯着眼前的男人。他這都不算是不擇手段,畢竟這境界是他自己修來的,又不是他搶來的,不過是比尋常人高罷了!
李稷聞言有些愕然,看着坐在牀上的少女眼中露出一絲無奈,“這是同樣參加中階大典的修行者該說的話麼?”
世人大概會覺得他傻,但他總覺得他眼前這個女子比他更傻。
從嬴抱月的角度,現在不該是勸他境界降的越低越好麼?
“你還記得麼?”他無奈地看着她,“我會成爲你的對手。”
“我記得。”嬴抱月的眸光微微斂下,“但我惟願的是公平競爭。”
比起當初初階大典裡北寒閣乾的那些勾當,李稷沒有吃破境丹也沒搞小手段,那麼她就挑不出錯處來,他要參加她只能認了,唯有自己拼盡全力。
“是啊,我想要的也是公平,是可以肆無忌憚放手一搏的公平,”李稷注視着嬴抱月的眼睛,心中感情有些複雜,“我問你,如果你現在是天階,你要參加中階大典,你會怎麼做?”
“我會金針封……”嬴抱月條件反射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又怔住。
“對吧,你也會這麼做。”李稷定定看着她,微微嘆了口氣,他完全相信這個女子會毫不猶豫地封印自己的境界。
有時候他真希望她不要這麼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注視着嬴抱月的眼睛,李稷輕聲開口,“所以你到底爲什麼要阻止我?”
“我明白了,”嬴抱月沒法反駁了,舉起一隻手,“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是我?”
讓她爲他金針封穴,等於他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們認識的時間應該不久吧?你就不認識其他人麼?”
就算他們同爲水法者,如今水法者罕見,但這種事又不是非要同一劍派的人來。李稷作爲東吳昭華君,他應該還有很多人可選。
“是不太久,”李稷想了想道,“但適合做這件事的人不多。”
他可以託付性命的人太少。
“找你只有一個原因,”他靜靜道,“你有能力,而且可以相信。”
不要相信她啊!
嬴抱月扶額,“我不信你身邊沒有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
不說別人,趙光呢?
趙光起碼他可以相信吧?
“你來做最合適,”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李稷看着她坦然道,“義父不願意,趙光做不到,我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
嬴抱月扶額,她大概能猜到東吳國師爲什麼不願意,任何一個父母看到自己的子女這麼自己傷害自己都不會同意。至於趙光……他的確也不像是敢在人身體裡紮上十幾根針的人。
“好,我知道了,”嬴抱月閉了閉眼睛,下一刻睜開看着眼前男人面無表情道,“那你脫了吧。”
李稷一愣,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