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怎麼回事?”
站在久違的宮殿窗邊吹着海風,趙光身後傳來長兄冷硬的聲音。
趙光回過頭看着正想跪下,趙暮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得了,就我們兩個人了,你也別裝了,想想怎麼解釋吧。”
趙光聞言苦笑,環視四周幽深的殿閣。此地名喚含章殿,是東吳王宮深處獨屬東吳王的書房,他童年有不少灰色的記憶都發生在這裡,直到他父親死後,他的長兄繼承了這間書房爲止。
趙暮人摒棄了所有下人,此時整個宮殿內只有他們兄弟兩人。當然身爲君王他有專門的暗衛,現在不知在埋伏在何處,就算有趙光知道以他的本事也察覺不到了。
含章殿內極爲安靜,只有長兄幽深的雙眸。雖知道他也沒犯什麼大事,但看到這般的陣仗趙光難免還是心裡發憷。
他十二歲後就在外面跑,長年在外,東吳都很少回來。
趙光已經有將近四五年沒有在這間書房和趙暮人兩人單獨相處了。且看在趙暮人這架勢,是準備趁着那人不在的時候來收拾他。
“怎麼?在城門外我看你不是嗓門挺大的麼,”看着不斷往門外瞟的弟弟趙暮人冷笑道,“怎麼現在啞巴了?”
聽到趙暮人連自稱都換了,趙光沒受寵若驚,反而更加頭皮發麻,“不知王兄是想問什麼?若是城門受損的問題,臣弟願意以俸祿相抵……”
“你那點俸祿早扣到明年了,”趙暮人雙眸盯着眼前人玩味道,“你從南楚傳來的消息不是說你帶着護衛們從官道回來麼?”
撒謊在前的趙光臉色發白,因爲擔心他這個心思深沉的兄長對前秦公主產生興趣,和嬴抱月等人一起回東吳之事他並未事先通知趙暮人。其實按照他之預計,不管他是和什麼人一起到達汝陽,靜悄悄進了城也沒人能發現,就算趙暮人心血來潮問起來也可以說是在城外遇到的。
結果今日這陣仗……
別說靜悄悄進城了,那位前秦少女進城的動靜可以說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直直劈爛了他們東吳一扇城門。
而她鬧出的事可不只這些。
趙暮人看着手上一刻鐘前從渭城飛鴿傳書而來的信箋,雙眸如冰,“很好,不光是衝撞城門,渭城還死了一位城守。”
“你不但沒從官道走,今日和前秦公主在一起,還從渭城帶着一羣殺手衝進了汝陽,”趙暮人打量着面前他每說一句臉白一層的少年,“我們的東陵郡王,你解釋一下吧?”
事到如今也知道凡事都瞞不過兄長了,再加上自己對那羣對他們緊追不放的殺手也心存疑慮,看向趙暮人的眼睛,趙光吞了口口水,將他們坐中唐的馬車於南楚丹陽出發,再到取道雲霧森林和嬴抱月失散,再到渭城出逃,一路狂奔到汝陽的事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這一次臉色不佳的換成了趙暮人。趙光每說一件事,這位東吳的年輕霸主的臉色就愈難看一分。
趙光仔細描述了一遍他眼睛看到的那些黑衣人的打扮和行事,隨後咬了咬牙看向趙暮人,“王兄,這些人是什麼人,您心裡有數嗎?”
他是搞情報的,知道他提供的隻言片語不夠詳細,只能算捕風捉影。但他知道眼前這個比他年長十三歲的兄長,知道山海大陸上的私隱遠比他多得多。
“這羣人……我之前在南楚跟蹤前秦公主前往丹陽之時似乎也見到過類似的,”趙光覷着兄長的臉色,“但這一次感覺人有些不一樣,行事也更加囂張了一些。”
這次的事雖然是衝着前秦公主而來,但遠比之前在南楚追殺嬴抱月時更加兇猛,不光是在東吳官道上追人,還有刺殺東吳命官的嫌疑。
“我有幾個猜測,”趙暮人淡淡瞥了弟弟一眼,“但事情沒證實之前不能告訴你。”
“況且……”趙暮人目光幽深,看着手上的奏報,“那羣人撤得太快,我派去追的禁軍連一根狼毛都沒撈到。”
“渭城那邊也是,渭城城守之死,自始至終只有他身邊的親衛見過一個疑似僞裝成爲城守長隨的人,在場兇器和毒藥都沒有找到,更別提兇手。”
“那些殺手全部蒙面,到底是何時混進來的,渭城活下來的城門校尉向我請罪,說沒查出來。前幾日的進城盤查的記錄無故消失了。原本渭城城守就在追查這件事,但身邊人沒聽到結果城守就死了,身上什麼都沒留下。”
“至於雲霧森林中發生的事……”
趙暮人沒有講完,但趙光已經明白了。
雲霧森林中的事根本沒法查。
聽着兄長的平鋪直敘,趙光的額角流下了一滴冷汗。他這時差不多也明白了。
那些黑衣人雖然行事比在南楚時囂張,但毀屍滅跡的本事比在南楚時更大。
看似狂放,實爲滴水不漏。
而且能將痕跡清理得如此乾淨,還說明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他們東吳的官場,有內鬼。
趙光看着趙暮人張了張嘴,卻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只因這點他能想到的事,趙暮人恐怕早就心知肚明。
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面沉如水,趙光只覺永遠都猜不透這位孤家寡人在想什麼。
“渭城那邊我會派新的城守過去,但最近汝陽城內已經夠亂了,朝內沒那麼多修行者能派出去,”趙暮人淡淡道,“汝陽內我已經加強了守衛,既然回來了你最近就不要出去了,乖乖待在城內就是安全的。”
聽到這句話,趙光有種風雨欲來的不祥預感,聽到汝陽城內作亂他瞳孔一縮擡頭看向長兄正想問,“王兄,聽說都城內最近……”
但不等他說完,趙暮人打斷了他的問題。
“聽說追殺你們的人中有一位至少等階四的修行者,”男人銳利的視線上下打量着他,“你們一羣等階五等階六是如何從那高手手下逃出生天的?”
趙光頭皮一麻,知道有事是瞞不過去了。
“好了,你也別裝了,”趙暮人淡淡道,“我知道他來了。”
“知道麼?趙光,你這一路上的罪責,足夠讓寡人給你下庭杖三十的責罰。”男人故意加大嗓門,冷酷的聲音在宮殿裡迴盪。
趙光腿一抖,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長兄。卻只見男人看向趙光的身後的門檻,眸光微深,“終於願意出來了?”
趙光眸光一怔,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身看向身後。
戴着青銅面具換上祭服的男人靜靜邁入門檻,擡頭漆黑的眼睛看向站在上首的年輕君王。
“好久不見,”趙暮人凝視着他的眼睛,神情複雜。
“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