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水。
臨走之前,巫神說南方遍地都是深潭蟲蛇,妖魔鬼怪。
果然不是在聳人聽聞。
在北方,他從未遇到過任何敗北。卻未曾想到僅僅是短暫的一瞬分神,就被那個狡猾的女子抓住了機會。
情報中明明說她只是等階六,可爲什麼一個等階六會有如此的生命力和力量?
她到底是什麼人?
但不管她是什麼人,他唯一要記住的,是自己是什麼人。
他是不能死的人。
下半身被水流沖刷着,渾身被冰冷侵襲。在刺骨的寒冷和僵硬中,男人靜靜睜開了眼睛。
他渾身劇痛不能動彈,眼中的神情卻相當淡漠。
在醒來的一瞬間他就開始清醒地打量環境,以求弄清自己的處境。
周圍遍佈中濃霧,天色已然昏暗。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摸了摸身底下潮溼的地面,意識到他應該是被水流衝到了岸邊。
他的下半身還浸泡在潭水之中,姿勢歪扭傾斜,不像是被人從水裡拖出來的。
想起在潭水之中模糊的記憶,少年眸光冰冷。他記得他好像是被什麼人踹了一腳。
面具還沉重地壓在臉上,眼窩中綠色的眼睛向一邊轉動,隨後他瞳孔一縮。
他的身邊沒有任何活人,卻遍佈着屍骨。
那些屍骨中還混在着鎧甲的碎片,很顯然是跟着他而來的那些人。
上面的肉都被野獸啃得乾乾淨淨。
而這些屍骨的數量很明顯要少於那些跳下來的人,只是這一點卻讓他更爲齒冷。只因他很清楚這並不意味着他也許有屬下逃生。
想起在落下潭底之前看到的那些蛇和聽到的那些慘叫,男人眸光沉下去。那些人恐怕是整個人被那些蛇囫圇着吞下了肚去。
蛇。
而就在這時,少年眸光一凝。
那個女人呢?
他費力地轉動腦袋,卻沒有看見一絲人影,男人將頭重新躺回沙地,心情平靜地凝視着被雲霧籠罩看不見他們落下之處的天空。
那個女人恐怕也已經葬身蛇腹了吧。
雖然犧牲不少,但終究還是有所收穫。不過之後他還要想想辦法走出這一片森林。
看着身邊遍佈的屍骨,他對這片詭異的叢林已經產生了極大的忌憚。
靜靜躺在岸邊,男人調動真元,預估着自己恢復的時間。即便在如此困境,躺在幾十具屍骨之中,他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按照他的估計,只需要一刻鐘,他的手腳就可以動彈了。
只是身上的傷要麻煩一些。
男人眼中露出一絲厭惡。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在落下之時將他壓在身下,他現在也許根本就毫髮無損。
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已經死了的女人。
然而就在這時,躺在岸邊的少年瞳孔一縮。
在崖底寂靜的水潭邊,他忽然聽到了拍水的聲音!
難道是蛇?
藉着幽暗的的光線,少年面具眼窩中的綠色眼睛微微睜大。
只因下一刻,他看着一個纖細的人影從潭水之中破水而出,口中叼着一把劍。
什……
在出水之人看過來之前,他猛地閉上眼睛,鎧甲下的手指死死摳入手掌下的沙地。
那個女人居然還活着,剛剛居然是下水去撿她在半空中丟下的劍!
山崖下靜極了,少年的手掌感受到了微微的清風。
以高階修行者敏銳的五感,他感覺到那個女子瞬間看向他的方向,氣息微頓,隨後向他走來。
他應該是在那個女子下水找劍之後才被衝上來的。
少年冷靜地判斷着,藏在身下的手掌手指微動,已經慢慢摸到了他鎧甲之下的一柄短刀。
他身體中的真元正在急速運轉着,下一刻他屏住了呼吸。
他修煉過閉息之術,在尋常人看來,他此時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個女人眼裡也不例外。
少年感受着那個少女向他走來,她的腳步很輕,他的耳朵甚至能聽到她頭髮絲上滴下的水滴聲。
隨着她靠近,他靜靜握緊身下的短刀。
雖然渾身無法動彈,對方還握着長劍,但他卻心靜如水。
這個女子的境界,比他低太多了。
他曾無數次在這種狀態之下反殺過想要殺他的人。藏在死人堆中殺人,本就是他的特長。
他知道他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帶着面具。
尋常人看到他這樣一具屍體,第一時間都會下手去掀他的面具。而就在對方伸手去掀他面具的那一瞬間,他就能抓到機會,將人一擊反殺。
這個女子也不例外。
這冰冷的潭水和深淵懸崖不能殺了她,但她會死在他的短刀之下。
就像草原上最好的獵人,少年躺在岸邊緊閉雙眼靜靜地等待着。
他感覺到那個女子已經走到了距離他只有一臂寬的距離了,再靠近一寸,他就可以出刀了。
然而,他沒有等到。
男人感覺到身邊人蹲了下來,但卻沒有動彈。
時間一分一毫的過去,他的胸口感到一陣窒息,但他身邊的人卻一動不動。
沒有動彈。
但他不信那個邪。
就算這個女人生性膽小不敢靠近他,但至少會一劍劈向他,哪怕是這種情況,他也能找到破綻暴起將她反殺!
然而,他也也沒有等到一劍。
就算不敢殺人,不敢鞭屍,此時也應該轉身離去。
但這個女人甚至也沒有轉身離去。
那麼,哪怕至少找根木頭把他重新推進湖裡呢!
然而,也沒有。
氣氛讓人窒息。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四周靜極了,只能聽見潭水拍打岸邊的聲音,還有遠處野獸隱隱的鼻息。
在龜息的情況下,他的體力並不能儘快恢復,只能如一具真正的屍體躺在岸邊。
就在一刻鐘之後,少年恢復了呼吸。
“真可惜,”這時他身邊傳來一聲清淡的女聲,“我還以爲你能把自己憋死呢。”
帶着面具的少年猛地睜開了綠色的雙眼,就在睜開雙眼的一瞬間,他對上了另一雙靜靜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瞳孔一縮。
那個少女,居然就蹲在他一臂之外的距離,一手握劍一手託着下巴靜靜看着他。
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沒死!
“你手裡的刀這麼藏在腰下,不膈嗎?”嬴抱月淡淡道,“扎到不該扎的地方就不好了。”
男人眼中浮現一絲怒意,下一刻他一聲悶哼猛地從地上暴起向身邊少女撲去。
一把將其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