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她。
姬嘉樹怔怔站在高臺之下,親耳聽見他父親對他如此說道。
神舞境的修行者耳朵不會出問題,但這一刻他真的覺得是他聽錯了。
不光是他如此覺得,周圍其他人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回事?最後一場是春華君和前秦公主打?”
姬墨冷不防說出的這句話,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初階大典舉辦至今,的確是沒出過女魁首,但也沒出現打到最後讓考官上場和考生對打的。
更何況誰都知道姬嘉樹的實力和三年前他拿魁首的時候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最重要的是他已經升上了神舞境。
“可春華君是等階五啊!等階五不是不能參加初階大典麼?”
“哎喲你還有心情管這些,這一屆不正常的事還不夠多麼?”
人羣中有性急的人看着臺上臺下的這對少年男女跺腳,“你忘了這兩人是什麼關係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是國師大人居然讓春華君去殺未婚妻麼?!”
這一語堪稱驚醒夢中人。
人們看着孤身一人站在高臺之上的少女睜圓了眼睛。
在考官和考生對打之前,人倫問題纔是最大的問題。
“說起來春華君的確是挺照顧她的……居然最後一場是要這對未婚夫妻反目麼?”
“居然有人都忘了她是姬嘉樹的未婚妻麼?”和陳子楚姬清遠等人站在一棵樹下的趙光從最初的驚愕中緩過神來,看向周圍的民衆不禁心生感慨。
他和李稷是看着嬴抱月如何突破重重阻攔進入來到南楚,如何在南楚官員的反對下進入丹陽城的。
這個國家原本沒有任何人歡迎她的到來,尋常民衆知道有她這個人不過都是因爲姬嘉樹。
曾幾何時,這個從前秦而來的花瓶公主在南楚人眼中不過是姬嘉樹的附庸,談起她都是“那個配不上春華君卻空有一紙婚約的女人。”
但如今人們提起她,第一反應卻已經不再是春華君的未婚妻。
經此提醒,人們才意識到此時這座高臺之下,正在發生什麼。
首當其衝的不是初階大典的參加資格問題。姬墨曾代替姬嘉樹同意了和前秦的和親,此時卻讓兩人對戰,還明言讓兒子殺了她,如果姬嘉樹真的照辦了……
這豈不是意味着……南楚準備單方面撕毀那一紙婚約?
但這件事開始之前沒有絲毫徵兆。
“怎麼回事?小老兒記得當初同意這個婚約的就是國師大人,國師大人這難道是……後悔了?”
“雖然莫華公子的確是放水了,這前秦公主的魁首之位嘛,是有那麼一些名不正言不順。但這女人再討人厭,也不至於讓兒子殺了她吧?這是有什麼仇怨麼?”
民衆們和旁觀的修行者面面相覷。
“難道是前秦做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國師大人是要做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遲疑地從人羣中響起。
“不管國師大人想要做什麼,春華君他……應該下不了手吧?”
高臺下再次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都投到了那個僵硬地站在自己父親面前的少年。
姬嘉樹能清楚地感覺到這些投到他身上的視線。
他知道這些人在問些什麼。
而這根本就是問都不用問的問題。
他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被命令做這樣的事。
他父親雖然性情陰晴難定,但這個婚約本來就是他父親安排給他的。所以他剛剛纔心情雀躍想着拉着嬴抱月向他介紹,就算不能獲得祝福,但他以爲他父親一定能接受。
卻萬萬沒想到,不僅沒有接受,卻等來這樣一個結局。
一定是他不好,一定是他做錯了什麼。
姬嘉樹擡起頭看向他親生的父親,聽見自己的脖子嘎吱嘎吱和自己有些嘶啞的聲音。
“父親……您剛剛說什麼?”
“你耳朵什麼時候出問題了?”姬墨聲音清淡,像是完全沒看見兒子的震驚,“我讓你殺了她。”
“可……”
可這到底是爲什麼?
姬嘉樹死死握緊雙拳,低頭面對着這個從小到大在一隻手就能決定他命運的男人,艱難地開口,“是我做錯了什麼?如果是……”
他從小到大就知道,如果他父親生氣了,那一定是他做錯了。
他資質太低,他練劍不夠用功,他……
不管他做錯了什麼,他改。
只要不要讓他傷害她。
姬墨靜靜看着面前低頭的小兒子,一言不發,像是故意在晾着他。
姬嘉樹越發煎熬。
“姬嘉樹,”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你沒有錯,趕緊擡起頭,畢竟錯的是你爹。”
那個少女的聲音和姬墨一樣清淡,說出的話卻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不遠處樹下的姬清遠聽到這句話喉頭咕咚一聲,看着那個少女開口被嚇得不清。
老天爺,真的別讓她再和他爹說話了。
嬴抱月趴在高臺的欄杆之上,注視着遠處的姬家父子,再次開口。下一刻姬清遠真是萬般慶幸下面那句話她沒說出聲。
因爲嬴抱月接下來那句話的口型是,“是你那個父親腦子有問題。”
“嘶……”不少人看見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她沒說出聲,但在場的修行者看口型都知道她在說什麼,場間一瞬間更加安靜,近乎鴉雀無聲。
姬嘉樹也看見了,他怔怔看着那個少女,看着她身上縱然帶着許多傷痕,卻在他父親冰冷的目光中對他笑了笑。
隨後他看着那個少女看向他的父親,神情瞬間冷下來。
“別那麼多廢話,要打就打,但你要說清楚,憑什麼讓我們打。”
“憑什麼?”聽到那個少女的話,姬墨臉上不怒反笑,看向站在不遠處階梯處的莫華,“我剛剛說的很清楚,初階大典是在廝殺中產生的,你們剛剛那場戰鬥根本不能算數。”
“之前有人放水認輸就算了,但初階大典的決戰,從未有修行者會放水。”
男人擺出的理由倒是堪稱冠冕堂皇。
“你可以不打,”姬墨看着嬴抱月淡淡道,“但我作爲南楚國師,不會承認你的魁首之位。”
姬墨注視着臺上那個如今自稱嬴抱月的少女。
“來吧,”他冷冷笑道,“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