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羣人一直都在。
姬嘉樹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腦海中驟然想起這一切開始的那一天。
他作爲考官作爲考驗考生的鬼也參與其中的衆人戰第一輪。
作爲這一屆初階大典的開端,那一場三天三夜的山林之行發生了很多怪事。首當其中就是除了他們這些專門負責攪亂考生的“鬼”之外,天目山中出現了第三股勢力。
這股陌生的勢力藉助夜色挑撥各國之間的關係,讓山林中的修行者們自相殘殺。當時如果不是嬴抱月提出他與李稷聯手先粉碎那些人的陰謀,渾水摸魚之中不知會有多少年輕修行者會在那一場死去。
然而那些人挑撥不成,在最後一天就要結束的時候居然出現了鬼打牆的陣法。
最後還是那位前秦少女藉助陳子寒的力量粉碎了陣眼,最終解救了所有人。但就在鬼打牆散去之後,那股隱藏在山林之中的勢力也隨着散去。
在衆人戰第一輪結束之後,他當然立即向御禱省內其他主考和仙官彙報了三天三夜發生的事,當時御禱省內說會盡快去查,但直到今天都沒查出什麼所謂。
姬嘉樹之前在御禱省內還聽見有些仙官在背地裡說是他太疑神疑鬼,天目山附近都調查清楚了沒有絲毫痕跡,他卻憑空說有一股勢力存在其中,難免惹人微詞。
畢竟在其他仙官心中,南楚尤其是丹陽城是固若金湯的,怎麼可能被其他勢力侵入。
但事實上黑暗中的確有這樣一股勢力存在。
雖然他的猜測被其他仙官否認,但姬嘉樹卻從未放下心中的這個想法。
直至今日。
他從沒那麼後悔他之前沒有和御禱省死磕,沒有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搞清這股勢力的存在。
但姬嘉樹同時也明白,就算他逼迫南楚御禱省去查,恐怕也無法如願。
他不是他的父親,雖然在民衆中擁有一定威望,但在官場之上,他還是分量不夠。
除了他之外,南楚御禱省內像是沒人覺得這件事可怕。
雖然帝國碎裂,七國林立,但西戎至今還被擋在永夜長城之外,而南楚作爲長城內的三強國,這七年來從未發生過大的戰亂。
南楚有最強的神子,最多的天階,戰鬥力最強最多的火法者,除了北魏能稍稍威脅到一點地位,哪裡有什麼宵小敢來犯南楚。
修行界,唯南楚獨尊。
這是南楚御禱省內部多年來理所當然的主流想法。
哪怕是現在,整座山都在震盪,考官高臺上其他考官們反應都有些遲緩,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怎麼回事?陣法?”
“誰搞的鬼?這是蠢得不要命了麼?不知道今日主考大人和禁軍都在麼?”
“這是想威脅什麼?又是哪家世家想要修行資源了麼?”
不是。
姬嘉樹在心中吶喊。
如果不是經過了那一次的鬼打牆,他恐怕也只會將此當成一場鬧劇,因爲此時有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都聚集在此處,要鬧事也該挑挑場合。
但想起那一場真的差點葬送了滿山修行者的鬼打牆,他看着眼前滾滾而下的山石心跳加速。
這些人,不是想要威脅什麼,不是想要恐嚇什麼。
他們是真的想要殺人。
殺掉所有人的人。
這個想法實在太過瘋狂,根本不像是正常人會有的想法。
“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而就在這時站在兩兩分開的巨石之上,嬴抱月看着離她越來越遠的慕容恆問道。
她已經不再問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因爲她已經知道了。
“爲什麼這麼做?”而看着她認真質問的眼光,站在裂開的會戰臺上,慕容恆露出一個好笑的神情,“怎麼?殺修行者需要理由嗎?”
修行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每多一個修行者,天地元氣和修行資源就會被多分走一份,強大的修行者不管你招惹不招惹他,最終有一日會因爲什麼世家利益家國大義與你廝殺。
“修行界不是有這樣一個傳統麼?每當有天階修行者誕生的時候,都會有其他的老天階妄圖去擊殺境界不穩的新人,”慕容恆冷笑道,“這做的事和我們有什麼區別?”
都是趁修行者還沒成長起來先滅掉對方,不過是他們一次性殺得多了些罷了。
既然要成爲修行者,就要有被人殺的覺悟。這本就是修羅道,不能自保的修行者,死了也不可惜。
“可你們如此做,還將其他普通民衆捲入了其中!”嬴抱月看向在山崩地陷中向山下逃去的人羣,心急如焚提氣準備趕往臺下。
“那又如何?”從她身後傳來慕容恆冰冷的聲音,“爲了達到目的,自然是要不擇手段,我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他也做不了好人。
“怎麼?又要質問我們爲什麼如此殘忍了麼?”慕容恆看着那個少女於盛怒中回過頭來,他微笑道,“明明是王室中人,居然還有這麼天真的女人。你不知道這世上就是有人以殺人爲樂的麼?”
“不,”嬴抱月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你們,而是你。”
慕容恆聞言一怔。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嬴抱月一邊運轉全身真元一邊觀察着此時紫華山上的形勢,打定主意後回頭最後看了慕容恆一眼,“你如果真的那麼開心的話,你爲什麼要哭?”
慕容恆一愣,僵硬地伸出手,摸上他的眼角,看着手上的淚水他睜大眼睛。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她能看見?
“我不覺得你開心,”嬴抱月淡淡道,“所以我不明白,就算你之前發生過什麼,但爲什麼要如此報復這世間。”
慕容恆從始至終都給她極強的違和感和矛盾感。
她見過純粹的惡人,但很少見到他這樣滿眼迷茫的惡人。
“爲什麼,”慕容恆看着手指的淚水,他忽然大笑起來,抹去眼角的淚水他看着正準備去救助民衆的嬴抱月和其他南楚修行者,“你馬上就會知道了,這世上存在多大惡意。”
沒有人能永遠當一個乾淨的少年。
不管願不願意,都會被這現實的世界逼成一個骯髒的大人。
正準備離開去救人的嬴抱月腳步一頓,回頭看向身後神情複雜扭曲的少年。
“沒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慕容恆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看向遠方露出一絲微笑,“哪怕是你的那位以乾淨著稱的未婚夫。”
“你的那位未婚夫,只要弄髒了手,也會墮入黑暗之中。”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民衆的嘶吼和叫罵,看向那個方向和身處漩渦中的人。
嬴抱月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