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帷帽上的薄紗靜靜隨風飄動。
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子到底是何時到來。
她的速度太快,快過所有人反應的能力。
看着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歸家小院氣氛瞬間凝固。
歸離身前的士兵愣愣看着單手握住他的劍的戴着帷帽的神秘女子,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手中劍。
“你……”
原本一直在笑的楚姬半邊臉不爲人知的抽搐了一下,一隻眼睛中升起一絲異樣的神情。
“嗯?難道是她嗎?”
歸家小院不遠處有一顆枝繁葉茂的高樹,此時這棵樹冠上正站着一對俯視着那座小院的兄弟,這時其中一位突然哎了一聲。
趙光站在樹上愕然看着院中突然出現的那個人。
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名少女的身姿總覺得有點熟悉。
“歸明月……”他喃喃道隨後猛然看向身邊的兄長,“她說她姓歸,居然是和這個歸家有關聯的人嗎?可我從來沒收到歸昌還有其他子女的情報!”
“她不是歸昌的子女。”面對弟弟愕然的提問,李稷聲音冷淡如冰。
下一刻像是響應他的話,院中裝扮華貴的男人皺眉看着突然出現的女子,冷冷開口,“你是誰?”
看着居然單手握住軍中重劍的人歸昌皺起眉頭,他從不知道歸辰他們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人。
“等等,之前聽說辰兒從山上撿回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是你嗎?”
如果不是聲音和這身形,歸昌很難將那個傳言中半死不活的少女和眼前這個氣息詭異的人聯繫起來。
諒她一個小丫頭翻不起什麼水花,所以他在都城忙着封侯一事才忽略了,怎麼?居然這個時候跑出來礙事?
果然還是孩子啊。歸昌心底覺得有些好笑。
歸昌漠然看向歸離身前那個愣住的士兵,“你怎麼回事,給我動手。”
“敢給我尋死?”歸昌看向歸離漠然開口,“果然沒出息,那我今天就告訴你一件事,以你的本事連尋死都做不到。”
看着掙扎的妻兒,歸昌只覺得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以死來威脅他?
他浸淫官場世家三十年,花了三十年才明白,這世間真正能做主的是什麼,只不過他的正妻嫡子都太過蠢笨,完全不懂他們的分量和位置。
弱者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也不需要得到尊重。
看向那名擋在歸離身前的女子,歸昌冷笑一聲,“誰礙事就一起劈成兩半。”
“這歸昌簡直是喪心病狂啊,”不遠處樹上趙光不禁咋舌,看着擋在歸離身前的少女露出一絲擔憂,“即便是世家家主這也太不正常了,對妻兒都能這樣下手他還有沒有人性?”
“他不是不正常,只是他的情況你覺得極端而已,”然而面對趙光的質問李稷眼中卻沒有絲毫感情,“他做的這些事,其他世家也不是沒有人做過。”
對世家而言婚姻本就是利益交換,子女是世家大族的財產。
而且不只是世家。
“當年嬴帝逐鹿中原,爲了邊關暫時的安定來對付嬴帝,六國不是幾乎都向西戎送過公主麼?”李稷冷冷道。
反過來亦是。
西戎的公主也曾在戰時被送入中原。
所謂和親唯有公主是年輕的,至於對方的國君,誰會管是年齡相仿還是垂垂老矣?
趙光的身體有一瞬的僵硬。
“抱歉。”李稷道。
“沒什麼。”趙光苦笑道,“你說的對。只是可惜了歸昌這對兒女。”
不管這個女子有沒有出現,歸辰歸離命運已然決定,生在世家有這樣一個爲了往上爬任何都能當爲墊腳石的父親,這一切就無人能阻擋。
在這世上孝大於天,父母甚至能夠決定孩子的生死,這又算的了什麼。
以那個女子的聰慧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
青銅面具下李稷通曉世事的雙眼微微眯起。
然而她站在歸離身前依舊一步未退。
她想做什麼?
……
……
“明月!你給我滾出去!”
在一片寂靜裡,唯有那個少年撕心裂肺的怒吼響徹雲霄。
站在歸離身前的嬴抱月一怔,看向被人踩着頭卻還死死往上擡的少年,他眼裡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回來做什麼?多管什麼閒事?”歸辰朝她大吼道,“滾回山上,這裡和你沒關係!”
他們和她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歸辰血紅的雙眼死死怒視着那個戴着帷帽的少女。
怒吼響徹耳邊,然而他的心中一片荒涼。
這樣就好。
只要上了山,以她的身手不會被任何人抓到。
他一定要趕走她。
這樣就好。
當他清晨甦醒,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間,看着母親對他一臉哀傷的開口告訴他“她走了”的時候,歸辰很難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
但當大門被砸開時,歸辰心中卻又感受到一絲隱秘的慶幸。然而他沒想到,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她居然回來了。
爲什麼?歸辰牙關咬得咯吱作響,對嬴抱月怒吼道,“給我滾啊!”
“真是夠兇的,”樹上趙光唏噓道,“普通臉皮薄的小姑娘好心幫忙被這麼吼都該哭了。”
李稷面無表情看向他。
“對着那樣一張臉稍微憐香惜玉點的男人可都說不出這樣的狠話,”趙光攤手忽然恍然大悟,“對了,估計是因爲那丫頭戴着帷帽吧!”
他同情地看向院子裡低着頭的少女,“這該哭着跑出去了吧?”
李稷瞥他一眼,“你覺得可能?”
“哈哈,別人不好說,她不會吧,”趙光笑起來不過笑意瞬間淡去,“但她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孩子,歸昌差不多該動……”
趙光說着說着聲音突然停下,看着遠處瞪大了眼睛。
他以爲已經料盡了所有的可能,再自以爲與衆不同的女子的反應他都見過。
哪怕不哭泣這時候最多也不過是清高地站在那罷了。
然後被現實擊倒。
畢竟這世上可沒那麼多憐香惜玉的男人,尤其是混跡於官場中的。
“你怎麼還不滾?以爲在這兒還能撈到什麼好處?”
歸辰心知他父親有多心狠,用今生最兇狠惡毒的語氣對嬴抱月怒吼,然而面對他的惡言惡語,帷帽下那名少女只是看了他一眼,平淡地開口。
“等一下,在那之前我還有件事要做。”
“她要幹啥?她還能幹啥?”趙光愕然眨了眨眼,下一刻那女子再次開口,面對卻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人選。
嬴抱月鬆開手中的劍刃,擡起頭筆直地看向……她身前粗壯的士兵。
“給我咬緊牙關,所謂前秦的將士。”
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會對自己說話,那個士兵愣了愣道。
“你……你要幹什麼?”
嬴抱月對他微微一笑,聲音十分溫柔。
“身爲士兵居然對婦孺出手,我給你你該得的教訓。”纖柔的少女笑着道。
“不然對不起戰場上死去的英靈。”
隨後她提起左手,一拳打在武將臉上。
伴隨着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壯如牛的武將飛出了三丈遠。
三丈遠。
……
……
少女纖細的身影和極爲暴力的畫面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說不出話來。
哎?
樹上的兄弟,院中的兄妹,站着的夫妻小妾,包括按着歸辰的另一個士兵,全部僵住了。
看着那個少女的拳頭,所有人都有一瞬的呆滯。
這人……幹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