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草叢裡滾出來的人仔細看的確是趙光,但和昨天的他相比,卻幾乎沒了人樣。
趙光身上原本做工講究的袍子上全是血污和泥水,看不出本來顏色,髮髻散亂如荒草,肩膀上插着一支箭頭,箭頭周圍血肉模糊。
趙光的臉色更是黑如鍋底,嘴脣發紫。
這模樣一看就是中了劇毒。
此時倒在地上的姬安歌也看清,顧不得雙腿劇痛,伸手抓住了趙光的手臂,“郡王殿下?”
趙光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你……們沒事吧?”
少年的笑意僵在嘴角,頭一歪。
“趙光!?”
許是見到她們安然無恙,一直撐着的最後一口氣散了,趙光整個人陷入了昏迷。
姬安歌嚇了一跳,翻身坐起,將他拽到自己膝頭。
趙光癱軟如一灘爛泥,任人擺佈。
姬安歌和李堇娘合力將他翻過來,只見他後背也扎着一支斷箭,箭頭髮烏。
“安歌姐姐,郡王殿下傷得好重嗚嗚嗚。”
歸離從山洞裡爬出來,看見趙光身上的傷口,忍不住又哭起來。
李堇娘此時也顧不得訓她了,看着趙光身上的兩處箭傷,死死咬着嘴脣,手足無措。
“安歌,這……”
箭傷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可怕的毒箭。以毒性的擴散速度,如果不加以遏制,她們只能眼睜睜看着趙光死在眼前了。
偏偏她們三人之中,並沒人擅長醫術。
“要是……要是公主殿下在就好了……”
李堇娘情不自禁地開口。
這一路上,不管他們受了什麼傷,嬴抱月都能第一時間解決,在李堇娘心中簡直猶如神明一般。
“記住,公主殿下不在。”
姬安歌的臉色也白得嚇人,但她昨晚在心裡呼喊了一晚上嬴抱月的名字,此時已經清醒了下來。
嬴抱月不在,昭華君也不在,春華君也不在。
她們,只能靠自己。
“堇娘,幫我把他搬進去。”
“歸離,去找些樹枝和荒草來,把洞口擋住。小心點,別被人發現了。”
姬安歌強迫自己狂跳的心臟停下來,逐一吩咐道。
“好,”歸離抹乾淚珠衝了出去。
李堇娘深吸一口氣,和姬安歌合力將趙光搬進了山洞。
兩人脫下破破爛爛的外衣,混合着樹枝草葉勉強鋪了張牀,將趙光放了上去。
趙光肩膀和後背都插着斷箭,甚至都無法躺下,只好讓他趴着。
此時趙光的額角已經佈滿汗珠,臉色變得通紅,呼吸急促起來。
“糟了!他開始發燒了!”
李堇娘睜大眼睛,驚恐不已。
即便她不通醫術,也知道受了傷的人開始發熱,代表情況已經到了十萬火急。
“這箭要怎麼辦?”
望着趙光身上的兩根斷箭,李堇娘急的滿頭大汗。
這兩支箭在源源不斷地奪走趙光的生命,但她們卻拿它無計可施。
她們之前逃跑的急,沒有帶任何物資下來,更別提藥品和繃帶了。
姬安歌的臉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望着趙光身上的兩支箭,她深吸一口氣,“拔出來。”
“怎麼拔?萬一,萬一……”
李堇娘欲言又止,她們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救人的工具。
現在不拔,趙光還有口氣在。
冒險拔箭,一個不好,萬一趙光直接斷氣了呢?
“如果有個萬一……”
姬安歌閉了閉眼睛,“算我的。”
“我來拔箭,如果他不行了,我賠他一條命。”
李堇娘定定看了姬安歌兩眼,忽然勃然大怒,“這算什麼?姬安歌,你自己不想活了,別在這發瘋!”
“萬一這小子死了,你是不是要馬上抹脖子死在我面前?”
望着李堇娘眼中的怒火,姬安歌怔住。
她低下頭,“抱歉,我明白了。”
“我盡力而爲,”姬安歌注視着趙光痛苦的面龐,輕聲道,“如果他沒能活下來,我也不會尋死,我會拼命活下來,將他的遺物和骨殖帶給昭華君。”
李堇娘倒吸一口涼氣,她是想罵醒姬安歌,卻沒想到這姑娘居然如此決絕。
該說不愧是大司命的女兒嗎?
“好吧,你能這麼想最好。那就拔吧,我來幫你,該怎麼做?”
“把你防身的匕首借我,”姬安歌伸出手。
李堇娘將匕首交給她,看着姬安歌拔出雪亮的刀鋒,爲難道,“這刀有點髒……”
她這還是從嬴抱月那裡學來的,給傷者動刀,所有器具都要“消毒”。
“沒有火摺子,沒有熱水,沒有烈酒……”
正在李堇娘感到絕望之時,她的眼前忽然噗嗤一聲亮起一團火光。
昏暗的洞穴裡,燃起了火焰。
“火的話,我有。”
李堇娘睜大雙眼,望着面前的少女慢條斯理地用自己的手指擦拭刀刃。
姬安歌點燃了劍火。
但不是用真元,是用自己的鮮血。
作爲大司命和東皇太一的女兒,她當然是個天生的火法者。
可她因爲沒有正式地進行過修行,所以並不通劍法,更不懂得如何使用真元。
但這不代表她不懂得如何點燃劍火。
“安歌,你……”
李堇娘呆呆望着姬安歌將自己的手指擦過劍刃,鮮血噴涌,化爲烈火,拂過刀刃。
“不知道行不行,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姬安歌攥着被火焰灼燒過的匕首,小心撥開斷箭四周的衣物。
望着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她感到頭暈目眩。
姬安歌強忍着暈眩和手指的顫抖,用刀刃割開傷口附近的爛肉。
黑血帶着噁心的臭味噴涌而出。
李堇娘瞳孔收縮,不禁捂住鼻子。姬安歌猛地身體顫抖了一下,李堇娘連忙扶住她,“安歌?”
姬安歌不說話,咬緊牙關,將斷箭附近的爛肉全部削下,隨後一把抓住斷箭的尾部。
她用力往外拉,卻沒能拔動。
這支箭居然不是隻紮在肉裡,箭尖卡進了趙光肩胛骨的縫隙之中!
原本昏迷的趙光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姬安歌的手猛地一顫。
“安歌……”
李堇孃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但姬安歌卻什麼都聽不見。
她腦袋昏沉得厲害,眼睛只能看見滿目的鮮血和斷箭。
她雙手抓住斷箭,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拔。
噗嗤一聲,黑血濺了她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