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嘉樹望着眼前少女的眼睛,這雙眼睛永遠如初見時那麼美麗,清澈見底又難掩光華。
他第一次見面時就被深深驚豔到,那時他就在想,到底是怎麼樣的經歷,能讓一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女擁有這樣一雙的眼睛?
前秦王室是何德何能,能在深宮之中養出這樣一位公主?
然而經歷了那麼多之後,現在的他終於明白,前秦王室根本就不配擁有這樣的公主。這本就不是區區一國公主的經歷能擁有的目光,他眼前這雙美麗的眼睛甚至曾經不屬於塵世。
「我原本不信,」姬嘉樹聲音乾澀,「但是抱月,是你讓我相信了。」
那個他只曾在故事裡聽過的人,那個曾經連他父輩都無法逾越的修行者中的高山,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
嬴抱月手指緊緊攥緊姬嘉樹的肩膀。
「你說的沒錯,」她低下頭,輕聲道,「凡事有一就有二。」
她能夠死而復生,爲什麼別人就不可以呢?
更何況這世上和神靈最爲貼近的人,並不只有她一個。
能以麒麟來代表自己的身份,來自前秦,境界極高,氣息熟悉,還能讓她師父不惜一切保護的人。
這樣的人,她只能想到一個。
但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殿下,你是想起什麼了嗎?」
杜子卿觀察着嬴抱月的臉色,神情凝重,「你難道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他說完又立即改口,「你是知道那個人會是誰麼?」
少司命死於大司命逝世前,她不可能知道害死大司命的人是誰。但她畢竟是林書白生前離得最近的人,更是同樣躋身於八人神之中的神女,更瞭解什麼樣的人能夠將林書白叫出來。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人,」嬴抱月眉頭緊鎖,「只是還是不太對勁。」
那個人和她死於同一年。
她沒有自己死前一年的記憶,當然也就沒有那個人死時的記憶。
就算她有,那個時候她已經遠離了皇宮,不可能知道那個人死時的細節。
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因何而死,死前發生了什麼,她通通不知道。
就算他是自然死亡也並不令人奇怪。畢竟皇帝根本不是什麼能令人長壽的職業,那個人還一味地服食丹藥,完全不聽勸。
越是執着於追求長生,越是反而會導致自身的毀滅。
但作爲大秦王朝的主人,那個人在臨死前,應該是沒有離開過阿房宮的。
「楚彥,」嬴抱月忽然低聲問道,「你們禪院,建立多久了?」
楚彥原本正在神遊,聽見這話一愣,「你問這作甚?大概少說也有十五六年了吧?」
十五六年。
嬴抱月低頭沉思,算上打出名號還需要幾年,禪院和雲中君出現的時間只會比這早不會比這晚。
也就是說,禪院誕生的時間居然幾乎和大秦當初建國的時間相當。
嬴抱月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就在剛剛她心中其實浮生了一個瘋狂的猜測。
那就是太祖皇帝嬴帝和雲中君,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這個想法乍現之時,她自己先嚇了一跳,但細想下來居然從這瘋狂的猜測中看出了幾分合理。
說來荒唐,但嬴帝和雲中君還真有幾分相似。
比如擅長利用獸神,比如擅長陣法和詛咒。
如果那個叫她師父出來的暗樁是太祖皇帝也是雲中君,這兩個最可怕的身份結合起來,真的足以置她的師父於死地。
嬴抱月嵴背發涼。
這是個細思極恐的猜測,但只要仔細推敲禪院和雲中君出現的時間,卻又能發現破綻。
禪院、雲中君和大秦王朝幾乎誕生於相同的時間,嬴帝再怎麼英明神武,也不可能會分身之術,既在西戎當國師,又在大秦當皇帝吧?
可如果那天叫她師父出來的暗樁是嬴帝不是雲中君,就很難解釋西戎人發動攻擊的時機。
她師父的死其實是三重因素造成的。一是不明原因的虛弱,根據孟詩和萬流雲的回憶,在到達永夜長城前,她師父的身體就已經有了一定的損傷,看上去有元氣大傷的跡象;二是在見完暗樁後受到的損傷,在登上城頭前,她師父已經和高手發生過一場戰鬥,很可能遭到了暗算;三是之後西戎騎兵導致城破的進攻,她師父最終在絕境中選擇了化爲靈壁。
這三重原因,除了第一重至今原因不明外,第二重和第三重銜接的時機過於緊密,幾乎不可能是巧合。
那個暗樁是配合着西戎人進攻長城的節奏,給予了她師父重創。
也就是說那個人不可能和西戎人沒有勾結。
如果這人是嬴帝,嬴抱月完全無法理解他這麼做的目的。
就算嬴帝真吃丹藥把腦子吃出了問題,也不至於如此。
和西戎人聯手暗算自己的國師,他爲了什麼?爲了讓自己的子子孫孫死得更快嗎?
嬴抱月不願再往下深想。
嬴帝在八年前已經死了,和她一起死了。
如果假設他死而復生,那麼一切就都亂了。
而且一旦此事爲真,這背後隱藏着的黑暗太過深重,她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現在這個階段嬴抱月還是更傾向於那個暗樁是西戎的人,和雲中君有關係。
但與此同時嬴抱月注意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內心的某個角落,寧肯願意相信那個暗樁是雲中君也不願相信那人是嬴帝。
「殿下?」
杜子卿的聲音打斷了嬴抱月的思緒,她深吸一口氣,「子卿,你在西戎這麼多年,知道雲中君這個人的底細麼?」
「雲中君?」
杜子卿一愣,「你是懷疑那名暗樁和禪院有關係?」
「沒錯,」嬴抱月額首。
杜子卿眉頭擰緊,「殿下,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種種跡象都指向大秦內部出現的叛徒,嬴抱月不願懷疑自己人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不能什麼事都往禪院身上推吧?
「不管那個暗樁是秦人還是西戎人,但至少可以肯定那個人和西戎人有勾結,」嬴抱月眯起眼睛,「如果那人真是天階,那麼他很可能見過雲中君。」
天階水平的叛徒,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招降的。
嬴抱月側過頭,看着身邊這個深不可測的地獄,問出了那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雲中君,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
……
「雲中君,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就在千里之外,有一個人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李稷站在阿房宮外,凝望着月光下的城牆,聲音冷凝。
「雲中君,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