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
嬴抱月捉着衣襟回過頭,因爲有李稷在身邊,她就放鬆了對外界的警惕。耳邊這個聲音聽起來十分陌生,卻又一點點的熟悉。
她回過頭,只見一個小童打扮的西域少年站在遠處一頂帳篷後。
他頭髮卷卷的,深褐色的眼睛正定定望着這個方向。
“十三?”
嬴抱月想起李稷所說的方十三打扮成奴隸在端盤子的事,第一反應以爲這小童是僞裝後的方十三。
可下一刻注視着那名少年的眼睛,她怔了怔。
“不……”
嬴抱月捏着衣襟的手微微攥緊,“你是嘉樹嗎?”
捲髮小童的雙眸倏然亮了,但下一刻他的目光變得無比複雜。
她認出他來了。
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他和她在西戎的再會,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下。
站在帳篷角落的姬嘉樹定定望着不遠處的兩人。
嬴抱月衣衫不整,小腿上全是血跡,李稷半跪在她背後,正在給露着肩膀的她披衣。
空氣一瞬間彷彿凝固了。
察覺到姬嘉樹的目光,李稷雙手停在半空中,捏緊手中的布料。
這時機簡直是糟糕透頂。
哪怕清醒理智如姬嘉樹,這也是最糟糕的被撞見的時機。
此情此景實在是太容易令人誤會,李稷簡直不敢去猜姬嘉樹現在會想些什麼。
“你們……”
你們在做什麼?
注視着眼前的一幕,姬嘉樹袖子下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很想如此的大聲質問,可話即將出口之時,他指尖扎入掌心,換了個問題。
他輕聲問道。
“發生什麼了?”
眼前這一幕的確招人誤會,但以李稷和嬴抱月的性子,就算真的想做這種事……也不會在這裡。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發生了意外。
李稷垂下視線,心裡五味雜陳。
姬嘉樹完全有發怒質問的資格,可最終卻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捫心自問,他像姬嘉樹這般年紀的時候,是否又有這樣的自制力?
李稷沉默着沒有開口,嬴抱月看向姬嘉樹,笑了笑,“是我之前一時不小心,中了毒,阿稷在幫我解毒。”
“你中毒了?”
姬嘉樹神色大變,之前聽完方十三的傳話之時他們就都意識到了嬴抱月身上恐怕出事了。但因爲嬴抱月本身精通醫毒,他一時間就沒往那個方向去想。
嬴抱月說得輕描淡寫,但連她都沒能察覺的毒,到底有多兇險?
姬嘉樹驚出了一身冷汗,大步走向嬴抱月,“現在怎麼樣了?”
李稷垂下視線,鬆開了手中的衣物,靜靜讓開了位置。
察覺到他的動作,姬嘉樹倏然心中發堵,但他心中的擔憂此時佔據了一切,他什麼都來不及多想,只是仔細地打量着嬴抱月。
“毒已經解了,”嬴抱月舒展了一下手指,自己將上身的衣帶重新系了一遍,終於勉強恢復了平素的形象。
“得謝謝李稷,剛剛是他幫我施針的,”嬴抱月道。
“施針麼……”
姬嘉樹低下頭看着她腿上的血跡,終於明白了這血是從哪來了。
但即便知道這兩人之前是在解毒,但他心中難以言說的感覺卻沒有消失,那一幕依舊死死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話說嘉樹,你是吃了變聲丸了嗎?”
嬴抱月好奇地望着他。
姬嘉樹的聲音和她記憶中的並不相同,捲髮可以燙,聲音卻無法輕易改變,這點他是怎麼做到的?
“沒有,”姬嘉樹望着她,摸了自己的嗓子,“我進入西戎之後,聲音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嬴抱月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姬嘉樹恐怕是到了變聲期。
雖然他變聲後的聲音依然十分好聽,但這個時期到來也意味着姬嘉樹已經徹底長大了,即將成爲一個真正的男子。
察覺到嬴抱月直直地望着他,姬嘉樹心情更加複雜,他原本有很多話想和她說,但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的聲音,很難聽嗎?”
他在嬴抱月身邊坐下。
嬴抱月搖搖頭。姬嘉樹原本清亮的聲音裡多了些沉穩和磁性,但還是保留着他自己的味道。
“那就好,”姬嘉樹從懷中取出帕子擦拭着她的小腿和手臂,“話你中的什麼毒?毒性全解了嗎?”
“這個……”
嬴抱月不禁望了一眼姬嘉樹來了後就一直沉默的李稷,有些話她能肆無忌憚地和李稷說,可要是告訴姬嘉樹,她總有種在調戲少年郎的感覺。
李稷偏過頭,躲開了她的視線。
這人別指望他來幫她解釋。
“之前中的毒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嬴抱月笑了笑,“不過剛剛解的毒是和合散的毒。”
李稷猛地握緊劍柄,開始後悔之前沒有主動開口解釋。
“和合……”
姬嘉樹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慶格爾泰的丹藥,”李稷終於開口,他實在是忍不了了。
他如果再不解釋,讓嬴抱月再多說幾句,他估計等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李稷深吸一口氣,簡單地向姬嘉樹解釋了一下嬴抱月爲了以毒攻毒服下和合散,又因爲手指顫抖不能拿針,他於是幫忙施針的過程。
“原來如此。”
姬嘉樹舒了口氣,雖然他也猜到了。
李稷和嬴抱月之間就算真要發生點什麼,也不可能會就這麼坐在路邊開始。
“那現在毒素都泄掉了?”
姬嘉樹擦着嬴抱月身上的血跡,不放心地問道。
“毒的話應該大部分都清除了。”
只是是她體內還殘留了一點東西,現在還不是說的好時機。
“是嗎,你……
姬嘉樹還想和她多說幾句,遠處的高臺樓梯上忽然跑下來許多舉着火把下來的人影。
那些人影在高臺下散開,像是在找着什麼。
“這是……”
姬嘉樹和李稷對視一眼。
嬴抱月眯起雙眼,吐出一口氣,“這也許是在找我。”
算算時間宴會差不多要結束了,烏日娜發現她不在,自然會讓人下來尋找她。
“她找你做什麼?”
李稷問道。
嬴抱月笑了笑,“她希望我今晚能代替她呆在新房裡。”
今晚?新房?
李稷和姬嘉樹同時說不出話來,愕然望着眼前的女子
宴會結束後就是新郎和新娘洞房的時刻,淳于夜的閼氏居然想找人代替自己去陪新郎,這個人還是嬴抱月?
她等下要用這麼衰弱的身體去面對淳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