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書白沒來之前,慕容音一直都很害怕,自己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了。
林抱月在世時,慕容音一直很嫉妒她,嫉妒她在林書白心中佔據了那麼重要的位置,討厭她耗費了林書白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
嫉妒得最厲害的時候,慕容音心中也曾產生過陰暗的想法,比如沒有林抱月這個人就好了。
但就在林抱月的死訊傳來之時,慕容音才發現她想錯了。
就在聽到消息的瞬間各種各樣的情緒就淹沒了她,她整整坐在湖邊一天都沒回過神來。
慕容音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子的死感覺到如此刺骨的悲傷。
而隨着林書白多日失去消息,慕容音更是發現了她過去的那些嫉妒是多麼淺薄天真。
因爲林抱月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林書白的一部分。
沒有林抱月,就沒有她認識的那個林書白。
可現在,這個對林書白最重要的一部分從她身體裡抽去了。
那麼林書白,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還有能力走上西嶺雪山,還會來見她嗎?
整整一個月,慕容音一直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直到風法告訴她林書白已經到了山下時,她就像在做夢一般,驟然產生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她拼命整理着儀容,更準備了許多話要和林書白說,但就在看見那個人的瞬間,這一切都忘了。
空空蕩蕩的國師祭服披在林書白的身上,甚至能隱隱能看見骨架的痕跡。
她的眼淚涔涔落下,怎麼都止不住。
“傻姑娘,你哭什麼?”
林書白怔了怔走上前,輕輕爲了她揩去眼淚,輕聲道,“我這不是安然無恙嗎?”
慕容音猛地攥住她的肩膀,發現她簡直瘦得硌手。
“你……爲什麼……”
“你想說我爲什麼瘦了?”林書白笑了笑,“這點不妨事,又不是受傷,很快就會長回來。”
“你不是知道我的身體有多強壯嗎?就算受傷連傷痕都不會留下。”
人神的身體上不會留下傷痕,但林書白受的傷在更深的地方。
“你……”
慕容音自然知道林書白爲什麼會一下子瘦成這樣,但對於那個人那件事,她卻不知該如何問起。
林書白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嘆了口氣,“你想問抱月的事?”
慕容音一顫,“那是真的嗎?”
外面流言紛紛,也有不少說法說少司命根本沒死,慕容音原本也抱有一絲僥倖的,但看到林書白的模樣,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是真的。”
“阿音,”林書白輕聲道,“我感覺不到抱月還在這世上了。”
慕容音後退一步,怔怔看着眼前親口說出事實的清瘦女子。
她猶記得林書白親口和提起過她和林抱月之間有心靈感應的事,如果在這世上連林書白都感覺不到林抱月的存在,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林抱月,真的已經香消玉殞。
明明這是對林書白那麼痛的事,但她堅持着說了出來,林書白比慕容音所想像得更加堅強,可看着她這副模樣,慕容音卻覺得更難受。
“那……”
她咬了咬牙問道,“那葬禮要怎麼辦?”
葬禮其實是對留在這個世上的親人的慰藉,也是現在唯一能讓林書白紓解悲痛的方法。
但至今還未傳出少司命葬禮的消息,慕容音以爲是林書白還在籌備,便想問問看有沒有她能幫上忙的。
“沒有辦,”林書白道,“也辦不了。”
爲什麼?
慕容音愕然不已。
林書白擡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我找不到抱月的屍體。”
“哪裡都找不到。”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慕容音呆住了。
以往這句話意味着人沒死,但對林書白而言,卻是你明明知道人死了,生前卻見不到最後一面,死後也找不到她的屍體。
縱然你有通天徹地之大能,卻偏偏找不到自己最重視之人的屍首,連她死後都無法讓她入土爲安。
這纔是真正的晴天霹靂,慕容音簡直無法想象林書白這一個月到底是怎麼過的。
望着面前瘦得皮包骨頭的女子,她心中忽然泛起徹骨的寒意。
那個害死林抱月的人,到底是想殺林抱月,還是想折磨林書白?
“要我幫忙嗎?”
她猛地攥住林書白的手腕,“即便找遍我的風能到達的每一個角落,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她!”
林書白望着她怔了怔。
下一刻慕容音感到身上一暖,她渾身一僵。
林書白伸手將她抱到了懷中。
“謝謝你。”
林書白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依然是那麼溫柔,但這一次溫柔得讓慕容音想哭。
“但是啊,阿音,”林書白輕聲道,“這是我要做的事。”
“我一定會找到抱月的。”
“如果有朝一日我實在是辦不到了,我會來找你求助的。”
但在那之後,林書白就再也沒有提過林書白的事。
取而代之的,她變得愈發忙碌起來,來西嶺雪山的次數也降低了不少。
雖然寂寞,但慕容音完全能夠理解林書白的難處。大秦新君登基,朝內朝外政局不穩,偏偏新君又是個不頂用的,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了林書白肩上。
在如此忙碌之中,林書白還要尋找林抱月的屍體,調查林抱月的死因,可想而知會有多辛苦了。
不過即便如此,林書白還是會抽空來西嶺雪山,和往常一樣與她聊天共眠。
林書白漸漸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不再瘦得那麼嚇人。通過風法,慕容音看見林書白身邊的人也漸漸不再那麼擔憂她。
一切好像都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悲痛總有被時光沖淡的時候,也許過上一段時間,林書白就會忘記林抱月,生活重新回到正軌。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認爲。
可慕容音卻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表象。
好幾個夜晚,她半夜偶然驚醒,發現林書白一個人靜靜靠坐在牀上,注視着窗外的湖面。
林書白根本就睡不着。
她只是在自己面前裝出睡得很香的模樣。
又有好幾次,在吃完飯後,林書白提出要一個人出去轉轉消食,她沒有揭穿,但就在林書白出去後,慕容音通過風法聽到了後山處傳來乾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