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立在冰面上,低頭看向從後面拉住她臂彎的那隻手。
將將抓住她肩膀的李稷眼中也劃過一絲訝然。
他是事先察覺到了嬴抱月想要逃的念頭留了個心眼,加上他的反應速度和她不相上下,才能在她跑出去後立刻抓住她。
可除了他之外,第一時間抓住嬴抱月的還有一個人。
衆人站在原地,呆呆望着站在嬴抱月身後的歸辰。
誰都沒想到,就在嬴抱月準備逃跑之時和李稷同時抓住她的,居然是他們之中境界最低的歸辰。
之前陣眼被破後,歸辰是最後一個找到大部隊,剛剛站穩還沒多久。他臉凍得青白,嘴脣也已開裂,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已經累得不行,卻沒想到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反應會那麼快,居然能媲美境界最高的李稷。
“歸……辰?”
嬴抱月緩緩回過頭,看向身後氣息不濟的少年。
歸辰擡起頭,他一夜未睡,眼中滿是紅血絲,目光卻堅定又平靜。
“殿下,”他望着她輕聲道,“你丟下我,準備去哪裡?”
“我……”
嬴抱月語塞,“我不是要……”
歸辰輕輕笑了一聲,他知道身後姬嘉樹等人都在看他,他們應該都覺得很驚訝。
畢竟在過去,嬴抱月想跑,只有李稷能抓住她。
可他怎麼會又讓她再跑掉一次呢?
歸辰深吸一口氣,眼角餘光瞥向已經落下地平線的半輪紅月。
又見紅月。
昨晚他不知其他人都經歷了什麼,但他迷失在冰塔林裡,睜着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孤身一人渡過了一整晚。
這輪月亮給他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
上一次見到這輪紅月的時候,正是嬴抱月拋下他和歸離獨自離開歸家小院的時候。
歸辰握着嬴抱月臂彎的手收緊,靜靜注視着她的眼睛,“你這次,又要一個人去哪裡?”
李稷心頭一震,忽然意識到歸辰想起了什麼,也明白了他爲什麼能這麼快抓住她。
這是隻有被拋棄過的人才會有的本能。
李稷微微垂下眼睫,眼前忽然浮現那個年幼無力的自己趴在樹屋的窗沿上,看着那名少女孤身一人離開時。
她就那麼走出自己的視線,再也沒有回來。
她爲什麼,爲什麼總是要一個人離開?
察覺到李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瞬間收緊,嬴抱月吃痛地眯起眼睛。
“抱歉,”李稷立刻鬆開手,但他渾身的威壓靜靜籠罩着她。
“你要去哪?”
嬴抱月垂下雙臂,她知道她現在這個時間點是跑不掉了,估計只能之後找機會。
她別過頭去,“我……準備繼續上山。”
“出口在反方向,”李稷淡淡道,看她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把本事都用在逃跑上,”他嘆了口氣,“我不會讓你跑掉的。”
有的時候,他也會產生可怕的想法,比如強行將她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
但他也知道,如果她真的想走,他永遠無法拒絕她的目光。
“你能暫時死了這條心麼?”李稷回望了一眼身後其他目光緊張的少年,嘆了口氣,“你知道你之前不見的時候,大家有多擔心麼?”
她跑就算了,大不了他去追回來,但這座山上還有淳于夜,想到她可能會再出現他身邊,李稷頓時就覺得糟心得不行。
說起來,比起和他們同行,他總覺得她現在也許寧肯和淳于夜在一起。
“別忘了,這山上還有西戎人在,”李稷咬牙道,“你要是落入西戎人手中,你覺得我們會不會去救你?”
“西戎人?”
站在冰塔口處的衆人目光頓時都變了,姬嘉樹目光冷峻起來,也大步走到嬴抱月身邊,抓住她的手。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會保。”
但她的心也往深深往下沉去,她既不想再看着身邊的同伴出事,但正如李稷雖說,如果她被淳于夜拿來威脅其他人,那纔是給其他人添麻煩。
不得不說,李稷真的很擅長說服她。
“我明白,只是……”
想起陳子楚掉入深淵的那一幕,她閉上眼睛。
看着她微微顫動的眼睫,李稷眼中劃過一抹痛意。
道理她什麼都明白,她什麼都明白所以才那麼痛苦,她那麼痛苦卻不告訴任何人她很疼。
這就是一個解不開的結,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姬嘉樹怔怔看着他,他也不知該怎麼辦,因爲他也很痛苦。他沒有親眼看着陳子楚消失,所以他現在還能自我欺騙。
如果陳子楚的死訊真的被確認,他應該也會在一瞬間崩潰吧。
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少年,真的已經不在了嗎?
以往衆人之間陷入僵局之時,樂天的陳子楚總是會插科打諢地緩和氣氛,但此時那個調節氣氛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看着僵持在冰面上的四人,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但這時冰面上忽然騰起一陣風。
察覺到這陣風,嬴抱月猛地擡頭,心跳加速。
“子寒?”
就在陳子楚落下冰崖時,陳子寒的風也消失了,此時此刻重新感覺到這股熟悉的風回來,她的眼眶微微發熱。
“殿下,”陳子寒的聲音傳來。
一抹清風爬上嬴抱月的臉頰,從她的眼角和頭頂拂過,彷彿輕撫她的頭。
“別怕,哥哥他沒事。”
如平地一聲驚雷,姬嘉樹等人都驀然擡頭,急切地問,“子楚他沒事?”
“嗯,”陳子寒道,語氣肯定,“人安然無恙,我剛剛已經送他下山了。”
看到嬴抱月如此傷心,他不禁有些後悔沒有早點通知她。
這的確真是個大驚喜,但嬴抱月微微張開口,心臟縮緊,“子寒,你沒有……在騙我們吧?”
她當然希望陳子楚還活着,但她是親眼看着陳子楚落入看不到底的深淵,那羣綠手一擁而上。
以常理論,人是根本活不下來的。
她難免懷疑陳子寒是爲了讓她安心在騙她。
只爲了讓她能繼續走下去。
“是真的,”陳子寒苦笑一聲,他知道嬴抱月爲什麼會懷疑,但陳子楚的獲救過程連他也不清楚,他也一頭霧水。
唯一能知道的,大概就是救陳子楚的恩公和切斷他風法的人,應該是同一個人。
想到那人的手段,陳子寒心中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