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
汩汩鮮血從李稷脖頸上流出,高手過招只在瞬息之間,他不顧頸上被拉出一道血口,避開喉管就立即衝出。
即便如此,他還是慢了一步。
淳于夜的竹笛已經插入了嬴抱月心口。
竹笛雖不鋒利,但那上面籠罩着的劍氣卻濃厚至極,足以將地階修行者的胸腔扎穿。
眼前的景象像是慢放一般,李稷只覺後背發熱,渾身的血脈都燒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擊得手的淳于夜卻忽然愣住。
“嗯?”
他的速度已經提升到極致,連嬴抱月也無法抵擋。
他也的確擊中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從竹笛下傳來的屬於她心臟的跳動。
但他卻沒有扎穿血肉的手感,隨之而來的是堅硬至極的感觸。
這不可能。
這竹笛雖不是劍,但也是禪院的秘寶,加上注入了他的真元,哪怕嬴抱月戴了十枚護心鏡,他都能一擊粉碎。
然而他未曾擊穿。
“這是……”
下一刻,咔嚓一聲,淳于夜手中的竹笛應聲而斷。
“什麼?”
看到這一幕,連追在李稷身後的黑衣人都瞠目結舌。
迴音笛居然斷了?
淳于夜愕然看向自己手心,嬴抱月則因巨大的衝擊力向後倒去。
一雙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阿稷?”嬴抱月轉頭,看着李稷血流如注的脖子,睜大眼睛,“你脖子……”
“沒事,”李稷單手捂住側頸,立即驚魂未定地看向她胸口,“你胸前……”
嬴抱月胸口的衣衫被刺出一個圓孔,可見淳于夜的笛子是的確紮了進去。
但卻被其他東西擋住了。
淳于夜垂下手腕,不顧周圍將他團團圍住的北魏兵士,定定凝視着被李稷扶住的嬴抱月。
“你懷裡,藏着什麼東西?”
這時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猶疑地看着嬴抱月。
嬴抱月回過神來,手探入懷中,摸出一枚龜甲。
“這是……”
看到這枚龜甲,衆人都愣住,第一個做出反應的,卻是雙眼看不見的拓跋尋。
拓跋尋忽然感覺到了極爲熟悉的氣息。
他怔怔向四周轉動腦袋,“師父?”
“他不在這,”嬴抱月吐出口氣,神情複雜地看向手中龜甲。
許滄海託她將這枚龜甲帶到永夜長城,她當時沒多想就將它揣進了懷裡,卻沒想到這枚龜甲救了她一命。
“怎麼可能?”
嬴抱月擡起頭,忽然發現淳于夜注視着這枚龜甲,碧眸凝重陰鬱,他喃喃開口。
“居然將所有一切和心頭神魂都注入其中,那人瘋了嗎?”
什麼?
嬴抱月對於神魂抽取和真元實質化這些操作都不太瞭解,只因這些領域大多都涉及到了邪術,現在看來,對於這枚龜甲裡到底有什麼,淳于夜比他更清楚。
“沒想到啊,”淳于夜忽然喟嘆一聲,他盯着嬴抱月的眼睛,“堂堂一代宗師,最後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什麼下場?”嬴抱月一怔。
“你難道不知道?”淳于夜冷笑,“他不光是散盡了功力,更把自己的天賦都掏空了。”
把天賦都掏空了,是什麼意思?
“聽不懂麼?”淳于夜目光冷酷,“他已經不是修行者了,也再也成不了修行者了。”
嬴抱月愣住,耶律華和他身邊的一衆兵士也都呆住。
“北魏太子,你知道麼?”淳于夜似笑非笑地看向耶律華,“你們家的國師,現在連天生修行者都算不上,徹底成了一個廢人呢!”
原本散去全部功力的修行者還可以從頭開始修行,但許滄海不知發什麼瘋,將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神魂和全部真元都注入了這枚龜甲,真正意義上將自己掏的一絲不剩,已經完全變成了普通人。
也正因如此,剛剛嬴抱月懷裡的這枚龜甲才能擋住他的全力一擊,甚至折斷了他師父給他的法器。
“徹底成爲廢人……”
不知爲何,嬴抱月忽然想起了剛剛重生的自己。
而許滄海,卻是主動將自己變成了這樣。
只是爲了將一切都灌入這枚龜甲。
他讓她將這枚龜甲帶到永夜長城。
那裡,究竟有什麼,讓許滄海不惜付出一切?
所有北魏兵士和臣子都被許滄海徹底成爲廢人的消息震得愣在原地,只有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蹙眉看向淳于夜。
他的聲音極爲蒼老。
“鬼華!”
他抽空來這可不是爲了聽這小子在這高談闊論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耶律朗眸光微深,彎腰撿起地上竹笛的碎片。
“你們……”
察覺到他的舉動,護在耶律華身邊的武將都緊張起來,雖然淳于夜赤手空拳,但此時衆人已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名黑衣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局勢。
一名天階的殺手有多恐怖?
沒人知曉,因爲根本就沒幾個人見過。
雖然這名黑衣人剛剛只向同爲天階的李稷下手,但如果他忽然違背誓約向普通人發難,那麼北魏今天很可能會再次面臨失去繼承人的大難。
看着李稷護着嬴抱月後退,淳于夜挑了挑眉,向黑衣人問道,“剛剛和他交過手了,感覺怎麼樣?”
“怎樣?”黑衣人瞥了眼手上匕首的血跡,搖搖頭,“老夫真是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天階。”
被同境修行者拿刀抵着脖子,這小子居然還敢掙脫,雖然運氣好避開了喉管,但只要他的手快上一分毫,他剛剛就能割下這小子的腦袋。
那一剎那,與其說是勝負,實則爲賭博。
“是因爲青龍神消失了麼?”黑衣老者搖頭,“這小子身上就像沒有保命的禁制一般。”
“恐怕和這沒什麼關係,”淳于夜似笑非笑瞥了李稷一眼,“我遇見他時他就這麼瘋了。”
李稷脖頸上的傷口已經漸漸癒合,他只是冷冷注視着淳于夜,握緊了巨闕劍。
“算了,真沒意思,”淳于夜目光在嬴抱月手上龜甲停留一瞬,轉身背對黑衣老者。
“回去了。”
“你說什麼?”
黑衣老者語含怒意,“你搞砸了主公交代的事,就想這麼回去?”
就算這小子不怕刑堂的刑罰,他可是連帶着也要吃罰酒。
“那還能怎樣?”淳于夜冷冷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想一人和那東吳瘋子拼命?”
黑衣老者一噎,天階今日只來了他一人,他還不敢擅自對此子下手壞了主公計劃,但下一刻他目光危險起來,垂涎地看向嬴抱月手中的龜甲。
“那至少把這枚龜甲……”
這枚龜甲中蘊藏着許滄海最後的功力,如果能帶回禪院送給主公,他們必然可以功過相抵。
“我說了,走!”
淳于夜忽然一聲厲喝。
“你……”黑衣老者愕然。
“我以翟王的身份命令你,帶我離開這裡。”淳于夜一字一頓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
雖隸屬不同陣營,但不毀掉那名宗師最後的選擇,這大概是他作爲一名修行者能奉上的,最後的敬意。
黑衣老者目露不甘,但下一刻他不情願地走到淳于夜身邊,抓住他肩膀。
主屋的大門瞬間粉碎,一陣黑光衝出主屋。
看着二人消失,耶律華等人無一人阻擋,只是定定看着二人離開。
那位黑衣老者能這麼離開,反而是他們今日的幸事。
察覺到二人的氣息徹底消失,站在耶律華身邊的魏尋忠肌肉鬆弛下來,這才察覺自己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然而嬴抱月注視着二人離開的方向,握緊了手中龜甲。
“抱月?”
李稷從後端詳着她的側臉,“你怎麼了?”
“阿稷,”嬴抱月回過頭來,輕聲道。
“我要去永夜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