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聽着遠處的慘叫,火堆邊的衆人都愕然站了起來。
“這就在洛陽城附近吧,怎麼會有山匪?”
嬴抱月微微握緊拳頭,仔細聽着遠處的聲響,眸光凜冽,“與其說是山匪,在北魏,這應該被叫作馬賊。”
馬賊也算是北魏特產了。
亂世多匪徒,嬴抱月等人這一路前來,也曾遇見過幾次山匪,但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佔山爲王,很多都是附近過不下去的老百姓,靠劫掠一些過往的商隊爲生,很少下山傷害村民。
但馬賊不同。
北方產馬,於是誕生了和山匪不同的另一種匪徒。
那就是四處打家劫舍,更加窮兇極惡的馬賊。
和普通山匪不同,這些馬賊大多是是身揹人命的亡命之徒,他們騎在馬上,機動性強,往往四處逃竄。這羣人騎術過人熟悉地形,在野地裡有着極強的戰鬥力,連正統的官兵想要剿滅都十分不易。
嬴抱月面沉如水,某種意義上,這和邊境入侵的西戎騎兵非常相似。
只不過這些人都是北魏人而已。
可這些北魏人對他們的同胞可沒有絲毫憐惜之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聽到遠處已經傳來女子的尖叫,嬴抱月變了臉色,足尖一點,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縱身而去。
“抱月!”
“留十個人保護安歌她們,其他人自願可跟上,戴好面具。演武營由容青調配,你們不好暴露,視情況看要不要出現。”
嬴抱月在奔跑中迅速吩咐道。
衆人立刻動了起來,拉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嬴抱月腳程極快,很快一座正在燃燒的村莊出現在她的面前。
鮮血飛濺,衆生哀哭。
青壯被屠殺,房屋被焚燒,女眷被凌辱,老弱被刺死。
馬賊粗鄙的笑聲響在她的耳邊,這是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看到都會失去理智的一幕。
然而嬴抱月站在村口,眸光卻有如冰一般的冷。
姬嘉樹速度僅次於她,看到這一幕他腳步一頓,瞳孔劇烈收縮,雙眼發起紅來,身上數道氣息混亂飛舞。
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殘忍充滿人之惡的畫面。
“調息,”然而嬴抱月背對着他靜靜道,“氣息不順不要進來。”
姬嘉樹一愣,嬴抱月卻已經消失在他面前。
她的腳步甚至沒有一絲紊亂,只是輕身一掠,跨入村口,一腳踢飛了正壓在一名女子身上的北魏壯漢。
“你個……”
馬賊的話沒能罵出來,他淫邪的笑僵在臉上,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胸口的一個洞。
一劍穿胸。
嬴抱月拔劍的速度快到姬嘉樹都沒有看清。
鮮血濺了地上女子一臉,她掩着衣襟爬起身,癡癡傻傻地看着面前容貌平平的少女。
這個女孩子,殺了一名馬賊?
“穿好衣裳。”
然而嬴抱月沒有看她,只是淡淡丟下這句話,身形再次消失。
遠處綻開一蓬蓬血花,她行至所處,必有一名馬賊倒下。
姬嘉樹看着嬴抱月手起劍落,一路斬殺,比她站在對戰場時甚至更加冷靜,像是這樣的事,她已經不知面對過多少次。
你,到底經歷過什麼?
你,到底是誰?
姬嘉樹閉了閉眼睛,察覺自己胸口的氣息終於平靜了下來,看到嬴抱月的動作,他已經明白爲什麼她讓他平復氣息再進去。
不然因爲一時的憤怒,他會看不清周圍,抓住一名馬賊就一通砍殺吧。
這樣的話,救人的效率反而會奇低。
真正能救人的,反而是她現在這般心如鐵石一般的狀態。
這時陳子楚等人也都趕到了,看到這一幕幾乎所有少年都呆愣在原地。
時間來不及了,姬嘉樹匆匆將嬴抱月的話向他們交代了一遍,隨後衝入村口,也開始救人。
“哪裡來的多管閒事的修行者?兄弟們,上馬!”
這時正在村中享受的馬賊們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對,紛紛衝向自己的馬匹,姬嘉樹到達的時候,已經有四名馬賊打着馬圍住了嬴抱月。
“踩死這女人!”
即便是修行者,在馬匹的鐵蹄下依舊佔不到什麼便宜。
姬嘉樹咬牙,劍上騰起一道驚雷,猛地轟在一匹馬上。
“這是……”
衆馬賊露出驚懼的神情。
“雷法者?等等北洵郡王不是已經……”
“睜大你的狗眼!這不是他,這小子是……”
姬嘉樹倒地一滾,躲到一個燃燒的草屋後,聽着四周逼近的馬蹄聲,他重重吐氣。
這一羣馬賊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如果都上馬對他們個別包圍的話……
“兒郎們,列陣!”
這時村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姬嘉樹一怔,舒了口氣。
穆容青來了。
穆容青帶着演武營加入了戰局。
村中的慘像顯然也對穆家少年們造成了絕大的刺激,但穆家陣法的好處就是讓他們不需要思考,演武營衆人通紅着雙眼,在前方盾牌的掩護下,揮舞着斬馬刀向村中各處的馬賊們發動了攻擊。
嘶鳴聲,慘叫聲。
血花飛濺,染紅了夕陽。
……
……
“謝謝兵爺們……”
夕陽完全落下,在一片狼藉的村口,一個渾身是傷的老者在身邊年輕人的攙扶下,向穆容青等人下拜。
穆容青神情複雜地看着這個倖存下來的老村長,擺了擺手,“不用謝我們,我等也是聽命行事。”
“另外,我們不是兵爺。”
老村長愣了愣,他聽着穆容青的口音,面露一絲複雜,“姑娘,你不是北魏人吧?”
“我的確不是,”穆容青淡淡道,“不然我現在應該在寧古塔裡。”
老村長一噎,滿懷愧疚道,“我們……”
“這事和你們這些老百姓沒關係,”穆容青擺擺手,看向嬴抱月已經離去的方向,“今日我們也是碰巧在附近,聽見有人呼救才趕來,我們也沒什麼傷亡,你們不用這麼在意。”
“不不,救命之恩無以言報,”老村長帶着村裡剩下的人雙膝跪下,“還請軍爺……不,義軍大人們受老朽一拜。”
“義軍嗎?”穆容青一怔。
她還挺喜歡這個稱呼。
穆容青上前扶起老村長,“老人家不必多禮,我們只是路過,很快就會離開,馬賊四處流竄,你們還是多加防備吧。”
老村長苦笑,“三年前郡王殿下剿滅北海馬賊後,已經安寧了許久,如今郡王殿下出事,又要不太平了。”
郡王?穆容青一愣,想起當年光華君耶律華就是靠剿滅馬賊名動天下。
馬賊們捲土重來,就是因爲他出事了嗎?
穆容青長嘆一口氣,轉身準備帶着演武營離開。
“等等,”這時她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嘶啞的女聲,穆容青回頭,發現是名衣不蔽體的女子。
看到她的模樣,穆容青眼中劃過一絲同情,“姑娘,你有何事?”
女子目光發直,定定看着穆容青,忽然開口問道,“之前那個第一個衝進村子的女孩,也和你一樣是修行者嗎?”
穆容青一愣,點了點頭。
“她……叫什麼名字?”
天上明月灑下,穆容青心頭一動,看向村口傷痕累累的百姓,輕聲開口。
“她是一名公主。”
“我們,是她的兵。”
……
……
嬴抱月第一個進入村子,在馬賊被擊退後,也是第一個離開的。
穆容青回到營地,看着坐在篝火邊靜靜包紮傷口的少女,走了過去。
她發現一隻通體純黑的鴿子正停在嬴抱月肩膀上。
“殿下,”她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嬴抱月從黑炭腳下取下一封秘信。
“趙光剛剛收到消息,耶律朗明日要起駕去平城,在那裡舉辦登基大典。”
一般情況下,北魏王都會在現在的都城舉辦登基大典,耶律朗卻要回平城登基,這恐怕不光是因爲平城是北魏的老國都。
當初北魏國書中寫到要在登基大典上處死孟詩和耶律華的母親,嬴抱月就在想這件事要怎麼同時做到。
現在她明白了。
“容青,”她淡淡道,“我猜的沒錯。”
“寧古塔,就在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