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尋的冷靜讓孟歌恢復了理智,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對不起。”
她一瞬間居然變成了自己最鄙夷的那種人。
“沒關係,”拓跋尋笑笑,“我沒放在心上。”
如果是尋常女子身處孟歌的處境,瘋了的都是有的,孟歌只是小小遷怒,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不,”有淚水從孟歌的指縫中滲出,“如果姐姐在這裡,她一定不會像我這般狼狽惡毒。”
即便過往經歷無數背叛和苦難,她的姐姐卻一直堅強如一,哪怕遍體鱗傷,也從未向她發過脾氣。
拓跋尋沉默了。
“孟繼子她……多少是有些特別的。”
對於那個比他境界還高的女子,他是心懷敬意的,但他並不會將這份尊敬和高要求壓到孟歌身份。
即便容貌酷似,但孟歌不是等階四的修行者,而是一個在姐姐保護下長大的小女孩。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爲你負重前行。
面對哭個不停的孟歌,拓跋尋溫聲問道。
“孟小姐,我封了境界,不是很能探知出您的容貌,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孟歌愣愣點頭,猶豫了一下,“好。”
拓跋尋伸出手,輕柔地觸碰孟歌的臉頰。
“你瘦了很多,”他靜靜道,“聽光華君說你不吃東西,這樣下去不行。”
聽到光華君三個字,孟歌變得咬牙切齒,她瞥了一眼低眉斂目跟在拓跋尋身後的小蓮,一字一頓道,“我雖沒本事,但至少還有骨氣,纔不要吃這種人的嗟來之食!”
拓跋尋收回手來,站起身。
“骨氣不是用在這裡的,孟姑娘,請恕我直言,你的姐姐如果在這裡,她一定不會這麼做。”
孟歌一愣。
“不吃飯的話,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就什麼都幹不了。”
拓跋尋低下頭,靜靜“凝視”着孟歌。
對方雖然看不見,但孟歌卻覺得他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我……”
“孟姑娘,你的命並不只屬於你自己。”
“你姐姐是爲了保護什麼才進入寧古塔的?”
孟歌捂住嗓子,低低的嗚咽從她喉嚨深處升起。
下一刻她粗暴地抓起桌邊的飯菜,拼命往自己嘴裡塞。
“別吃那麼急,”拓跋尋眼角有些發酸,但還是溫柔地說道,“慢慢來,還有時間。”
他們還有時間。
小蓮走上前想服侍孟歌吃飯,孟歌眼中騰起厭惡,想揮手把她趕開,但最終壓下戾氣,平靜道,“不勞煩蓮夫人了,民女自己能吃。”
小蓮退到一邊,眼中嫉恨怨憤更甚。
拓跋尋有些頭疼,不知道耶律華怎麼有膽量還要多納幾個。
他就不怕這些女人打起來自己後院失火嗎?
“你能吃飯,在下就放心了,”拓跋尋道,“在下告辭了。”
拓跋尋走向門邊,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冷酷的女聲。
“我想殺了他。”
拓跋尋一愣,孟歌坐在牀上,放下啃了一半的饅頭淡淡重複道。
“我想殺了那個狗男人。”
拓跋尋本能地猜到了她口裡的狗男人是誰。
和她氣勢凌厲的姐姐不同,孟歌在東吳的時候氣息總是溫婉柔和的,但此時原本那個軟軟乎乎的少女身上卻騰起了濃烈的殺氣。
在東吳的那些日子,終究像夢一般不可追。
“這……”面對少女的恨意,拓跋尋有些詞窮,“光華君的話,恐怕不是你吃飽了就能殺的了的。”
站在一邊的小蓮本有些驚恐,但下一刻也放鬆下來,顯然沒把孟歌的威脅當回事。
畢竟一個普通人想殺地階頂級修行者,難度不亞於把水法者淹死在水裡。
不過從這股真切的殺意來看,她果然是孟詩的妹妹啊。
拓跋尋有些感嘆。
“我知道,”孟歌咬着饅頭低下頭,狀若不在意地開口,“可誰又能保證,老虎不會被螞蟻咬死呢?”
少女的聲音在廂房中迴盪。
那一日,誰都沒有把她的話當真。
……
……
次日清晨,嬴抱月等人重新從南陽城出發,結伴前往北魏都城洛陽。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站在南陽城門外,嬴抱月握住來送她的丁酉孃的手。
“我打不了仗,實在派不上什麼用場,”丁酉娘道,“我在這裡也有自己能做的事。”
“可是你在這裡……”嬴抱月欲言又止。
“如果我不能保護自己,那去哪裡都一樣,”丁酉娘笑笑,“況且只要將軍你能改變這個世界,那麼我在哪裡,也都一樣。”
嬴抱月一怔。
丁酉娘眷念地注視着她的眉眼。
如果她真能推倒寧古塔,真的能重新展現女子的力量,即便是在北魏邊境再遙遠的地方,女子也能挺直腰桿。
“我知道了,”嬴抱月笑起來,“你多保重。”
說完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登上馬車。
車隊漸漸消失在丁酉孃的視線裡,她輕聲開口。
“將軍,武運昌隆。”
北魏曾經是屬於她的戰場,她們都在這裡等着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幫助她。
丁酉娘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的戰場,就在這時,一匹快馬忽然從北方駛來,騎手背上揹着紅旗,手上舉着一個卷軸。
“洛陽出大事了,南陽城守速來接令!”
“八百里禁,南陽速速封城,不許任何可疑人馬出入!”
……
……
“剛剛那過去的是……傳令兵?”
坐在馬車裡,趙光撩起車簾,看向騎手跑去的方向。
背上揹着紅旗是傳令兵的標誌,一般只有戰事訃告等一些重大事宜纔會動用這樣的傳令兵,他們背上插的紅旗越多,說明那件事越緊急。
“三面紅旗,這難道是有戰事了?”趙光咋舌。
“不是,”李稷側耳聆聽遠方的聲音,神情凝重,“洛陽城剛剛頒發了八百里禁令。”
“八百里?”趙光一愣,禁令就是戒嚴,八百里足足把南陽城都包了進去,“北魏朝廷這是要幹嘛?發生什麼事了?”
李稷將真元調動到極致,仔細聽着遠方的聲音,忽然瞳孔一縮,揮手讓馬車停了下來。
“二哥,怎麼了?”趙光愣住,李稷卻沒回答他,匆匆下車,攔下了嬴抱月她們坐的那輛車。
“李稷,怎麼了?”
嬴抱月撩起車簾,“和剛剛跑過去的傳令兵有關?”
“抱月,我們有可能進不了洛陽了,”李稷深吸一口氣,“洛陽已經全城戒嚴了。”
嬴抱月一怔,“發生什麼事了?”
李稷眸光肅穆地看着她。
“北洵郡王耶律華被刺殺,兇手逃出了別苑,尚未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