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樓閣傳來西戎人震天的鼾聲。
庭院中的兩少年靜靜對峙着。
下一刻,姬嘉樹收劍入鞘,轉身向院外走去。
少年的背影靜謐,神情不見沮喪,腳步也不見沉重,就像是深夜散步結束一般,院內原本外放的真氣在瞬間消泯,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看着姬嘉樹離開的背影,赫連晏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這時,兩道黑影越過他猛地就要向姬嘉樹撲去。
“站住。”
赫連晏負手站在原地,淡淡低喝。
那兩道黑影衝的很快,聞言猛地停住腳步險些向前栽去,像兩塊雕像僵硬地杵在他身邊,收回腳步卻又不甘心,死死盯着姬嘉樹離開的方向。
“公子!”其中急切地喊道,“此子非同尋常,留不得!”
“我當然知道他非同尋常,”赫連晏淡淡道。
有那樣一個武功獨步天下的父親,中原修行者當然樂於捧着他,赫連晏並未將那些傳言全當真,且看北魏修行者捧起來的那位聖女是什麼貨色,就知道關於這些神子二代們的傳言有多麼言不符實。
至於什麼戰國六公子之首,赫連晏更是沒當回事,如果李稷願意露臉,這什麼之首早就是他的。
況且這些世家子弟從小學什麼仁義禮智信長大,早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名聲雖大但不足爲懼。
但直到今夜的相見,赫連晏發現這位春華君的確對得起他的名聲。
那些傳言甚至低估了他。
赫連晏低下頭,看着姬嘉樹離開時甚至都未曾拂動的草葉。
如此年輕氣盛的年紀,真元卻能收放自如,這位南楚少年離開的越平靜越乾脆,就越令人忌憚。
恐怕也是看到這一幕,他身後的這兩人才忍不住了吧。
“公子!”另一位黑甲少年急急開口,“不能放此子離開!此人若是長成,必然會成爲主公的心腹大患!”
“屬下已經查探了,此子出門沒有帶暗衛,南楚國師鞭長莫及,這裡是東吳的客棧,若是出事只會找東吳王,今夜正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另一位黑甲少年也殺氣滿滿地加上一句。
“最好時機?沒帶暗衛?”赫連晏忽然哈哈笑了一聲,看向姬嘉樹站過的那棵樹上。
“睜大你們的狗眼。”
兩名黑甲少年忽然一僵,覺得院子有些安靜的過分了。
後頸有些發冷,後背泛起雞皮疙瘩。
兩人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很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
是殺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整個院落裡都籠罩着殺氣!
“人走了,”赫連晏朝着那棵樹攤開手,“你是不是該下來了?”
明月從烏雲中探出,照在樹幹上,露出一道黑影,居然有個人一直坐在樹上,但他們卻絲毫沒有察覺!
兩名黑甲少年頓時悚然。
“人家可不是沒有暗衛,”赫連晏眯起眼看着那個人,“只是這位‘暗衛’的氣息你們察覺不到罷了。”
“不過也不怪你們,對於過於強大的氣息,人的身體會本能的忽略的。”
那道黑影落到樹下,月光打在青銅面具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我不是他的暗衛,”李稷看向站在院子裡的碧瞳少年,淡淡開口。
“是嗎?”赫連晏摸上劍柄,“那我要是宰了那個小子,你不出手?”
“你殺不了他,”李稷瞥他一眼,平靜道,“況且你要是這麼做,也許真的能引出朱雀神子安排的暗衛。”
赫連晏的臉色冷下來。
“你不會真的以爲南楚國師就這樣放着自己的兩個兒子都這麼在外面亂晃吧?”
許滄海也好姬墨也好,在整片大陸上可都有不少仇家。
“我倒很好奇姬家還有什麼高手存在,慢走不送,”赫連晏笑了一聲,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像是對和李稷說話失去了興趣。
李稷沒看他,也轉身離開。
“公子,”兩名黑甲少年猶豫地開口,“難道那位昭華君是受南楚國師的指派……”
“在南楚姬墨能僱他,但在東吳,那位神子可指使不動他,”赫連晏又笑了一聲,背對着李稷離開的背影,“恐怕是怕那位公主殿下擔心吧。”
“也不知道這人是有什麼毛病,”赫連晏搖搖頭,下一瞬他神情變得冷峻起來,“傳令下去,之前的那些安排取消。”
“這……不用再對春華君下手了?”
兩名黑甲少年面面相覷。
“李稷倒是提醒了我,”赫連晏看着自己手掌的紋路笑起來,“離開西戎前,亞父曾讓我小心一個人。”
“什麼人?”兩名黑甲少年一愣。
“一個叫作季大的人,”赫連晏道,“據說此人已經七年沒有出現。”
“這是什麼人,中原哪個世家的高手嗎?”
“不是,”赫連晏笑道,“聽說只是一位家僕。”
赫連晏身後兩人神情更加驚愕。
世家之外很少有人家能供出修行者,能被他們西戎那位大人如此忌憚的人物居然是一名小小的家僕?
“季家世代侍奉姬家,很出了些有意思的人,”赫連晏笑道,“據說如果姬家的子孫性命受到威脅,此人也許就會出現。”
“那公子之前那些佈置,是爲了引出此人?”
要引出此人,向那位姬家大公子動手更方便。
“不是,”赫連晏笑了笑,“我剛剛不是說了。”
他意味深長道,
“這都是我對那位公主殿下的“傾慕”。”
……
……
李稷走出客棧院門,卻意外地發現一個少年站在街角處等他。
月光落在姬嘉樹清雋的身影上。
“你發現我了?”李稷走到他面前。
“你從樹上下來的時候才發現的,”姬嘉樹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怎麼來了?”
李稷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他身邊,“走吧。”
“那個人,你和他很熟嗎?”姬嘉樹的目光隨着他移動。
“見過幾次,”李稷道。
“那你殺得了他麼?”姬嘉樹問道。
“如果不計後果,恢復境界後可以一試,”李稷思考了一下後道。
他的耳邊迴響起了之前和嬴抱月的對話。
“其實還有一名天階可以一試,”坐在石桌邊,他緩緩開口。
“誰?”嬴抱月問道。
“我,”李稷記得自己坦然道,“如果放手一搏,我可以和他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