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來得這麼快。”
想那案子剛送到盛京,納蘭家就盯上了,素嬈的手指繞着杯沿打轉兒,脣角微微翹起,“這位巡按也是個妙人。”
明知納蘭氏母子得寵,世族勢大,還敢將此事鬧大。
“巡按王晟是太子太傅的門生,論起來,他算是東宮的人。”
東宮和二皇子門下的官員從朝堂到地方,明爭暗鬥不斷,尤其是這段時日衝突越發激烈。
荀澤禮道:“朝廷局勢不明,底下的人都替主子捏着冷汗呢,黨爭之下,系掛的着千百人的姓命和身家,誰都不敢放鬆。”
二皇子一黨忙着爭權奪利,對東宮所屬官員步步緊逼。
此消彼長。
長此以往,必生大亂。
東宮那位爺生性仁厚,珍重情誼是好的,只是這時候臥病退朝,將所有依附於他的師友同僚棄之不顧,就顯得怯懦了。
“他們將納蘭長豐的案子當作博弈了。”
其中利害關係,稍動腦子就能想明白。
刑部也是莫名被捲入這場爭鬥,一瞬間就成了衆矢之的,這下是真熱鬧。
素嬈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想來不久後,東宮的人也該到了。
這念頭剛從腦海中掠過,外面就有人匆匆而來,立在臺階上稟道:“大人,兵部侍郎請見。”
兵部侍郎鄧攸乃太子門下。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素嬈讓其把人請進來,荀澤禮看着她道:“他們這是把刑部當成戰場了,大人,你打算怎麼辦?”
“慢慢辦。”
素嬈無奈輕嘆,這案子本來很簡單,但涉及到黨爭的話,處置起來就比較麻煩了。
荀澤禮還在琢磨她這個慢慢辦是打算怎麼辦,兵部侍郎鄧攸就進了東堂。
“素大人,荀大人。”
“鄧大人稀客啊,你和我們大人慢慢談,我還有事,就不在這兒叨擾了。”
荀澤禮簡單打過招呼,退了出去。
東堂內剩下素嬈和鄧攸兩人,鄧攸坐了會,和賀敏一樣也談起了納蘭氏的案子,不過兩人立場不同,鄧攸自然是不怎麼避諱。
話外之意是催促刑部儘快定案。
期間還特意提起了言韞與太子的情分,鄧攸話說得小心,不留把柄,笑眯眯的說完,又頗有閒情的與素嬈談了一番茶道,方纔離開。
素嬈回到桌案前,挑出納蘭氏的案卷翻了一遍。
證詞做的滴水不漏,沒什麼錯處,幾乎是個鐵案,也怪不得二皇子身邊這些人急了,直接跑到刑部來。
“樊大人呢?”
素嬈問了一句,旁邊立即有人回道:“樊大人今日休沐,大人可是有什麼事情吩咐?”
“沒事,我就是隨口一問。”
樊淮和沈知白一樣,在刑部這些事務上上手極快,再加上他新科狀元觀政,多有磨鍊之意,遂讓他二人分攤了不少事。
等下值的時候,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沈知白才小聲問道:“大人,今天找過來的那兩位……可是爲着底下的案子?”
“你怎麼知道的?”
素嬈輕擡眼簾看他,沈知白躊躇了下,低道:“不久前,我見過宋大人與賀大人私下接觸……似有些鬼祟。”
“你說宋巡?”
“嗯。”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這些文書要轉到刑部,需經好幾道這手,賀敏就算知曉納蘭氏的事,也不可能時機掐的這麼準。
原來是有人通風報信啊。
沈知白知道背地說人是非不好,但事關重大,他思慮再三,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這位宋大人……瞧着對你成見頗深,你還是要當心些。”
“我知道了。”
素嬈收斂情緒,笑着寬慰道:“你近來也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知白抱拳道了句‘告辭’便離開了。
等他出了院子,素嬈面上的笑意逐漸淡去,噙着冰涼望向某處,要不是最近事忙她都快要忘了這個人。
識趣的話,宋巡就該夾緊尾巴做人。
而不是在外面四處蹦躂。
她沒離開衙門,直接找人詢問了句,就知道宋巡所在,朝着大牢走去,刑部大牢以石體構成,駐兵衆多,戒備森嚴。
裡面關押着的犯人魚龍混雜。
幾乎沒有閒置的牢房。
外面看守看到她,神色皆是一肅,連忙上前請安,“大人有事吩咐一聲就是了,怎麼還親自過來。”
“隨便看看,你們忙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
素嬈和氣的一笑,邁步入內。
身後守衛們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咱們刑部這也算是揚眉吐氣了吧,還和言氏搭上了線,陛下又倚重大人,連帶着我們這些小人物面上也添了不少光彩。”
“是啊,我家那位最近出門買菜都神氣不少,還有人誇她嫁得好呢,高興她轉身就給我添置了兩身衣服。”
“以前提起咱們,外面都罵什麼黑心肝的,吸血蟲,走狗,現在倒好,不說百姓,連那些讀書人偶爾都還能落兩句好話,真是做夢都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天。”
一人唏噓不已,盯着最先說話那人道:“這樣的光景可不是憑世子妃的名頭能掙來的,而是實打實的功績,以前他們用女兒身來攻擊她,現在又多了個世子妃的名頭,旁的衙門怎麼看不打緊,咱們這些人千萬不能這樣想。”
“以前那是沒辦法。”
又一人苦笑,“上面的命令擺在那兒,咱們就是羣聽命令辦差的,一家的生計捏在人家手裡,哪兒敢不聽話。”
“現在好了,刑部整肅風氣,換了批新人,底下人的日子也好過不少,能體面的當差,誰想去給人當牛做馬!”
“是這個道理。”
他們還在感慨生活不易,素嬈早已進了大牢深處,天將遲暮,然而大牢深處聲浪不息。
慘叫迭起。
淒厲的嘶嚎穿破冰冷幽沉的甬道,攜着血氣撲面而來,獄卒紛紛朝她行禮,囚犯們趴在欄杆邊上,衝她喊冤有之,漫罵有之,哀求有之。
惹的獄卒高聲呵斥。
素嬈渾然不覺,循着聲響走到了刑室裡,刑部的刑室要比西洗硯臺明亮寬敞,寬敞之餘,任何動靜都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時有迴響。
此時猶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