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換了一條街走,人羣雖還是絡繹不絕,卻已然鬆泛許多。
素嬈確認過小南的情況後,徹底放下心來,盯着言韞的面具瞧:“你從哪兒拿來的?”
“出宮路上隨手買的。”
言韞說着,變戲法似得又從背後拿出一個面具,止步回身,動作輕巧的替她戴上,“今夜街上人多,未免麻煩,還是擋着點好。”
面具戴好後,他端詳片刻,似有些不滿:“該準備帷帽的。”
素嬈被他這慎重的模樣逗笑了,摸了把面具,沒記錯的話,這張面具和他戴的那個,都繪着狐狸面,卻是同樣的形態不同的流蘇。
應該是一對。
“言大公子,你這是做什麼?人多麻煩,幹嘛遮面啊!”
還選了個和他氣質截然不同的面具。
“待會你就知道了。”
言語不與她多作解釋,掃了眼身旁不遠處的護衛們,淡道:“你們退下吧,不必再跟。”
“遵命。”
數人齊齊抱拳,再眨眼,周邊已無人影。
他牽着素嬈重新進了天街,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只是這次,他們的方向很明確,素嬈任由他帶着走。
很快,就明白了他說的那句‘待會就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公子,給你。”
一女子羞羞怯怯攔在面前,將朵芍藥花遞給言韞,縱然戴着面具遮去了相貌,言韞那一身清絕的風姿行在人羣中,衣袂隨風動,自有種鶴立雞羣的出挑之感。
這已經是短短時日裡的第七個了。
素嬈噙着笑,還沒來得及審視世子爺的反應,他便微微擡手,廣袖滑落,露出兩人交纏的手來。
“抱歉,在下已有婚約。”
女子羨慕的看了素嬈一眼,埋頭離開,素嬈見狀,忍不住哀嘆道:“不愧是的風華絕代的言大美人,面具都擋不住你的桃花。”
言韞薄脣微勾,掃了眼周遭望着他身側躍躍欲試的某些人,雲淡風輕道:“彼此彼此。”
素嬈順着他視線望去,話音一噎。
當下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奇怪道:“這花是有什麼寓意嗎?”
“此花名曰芍藥,藥同‘邀’,你接了別人的花,便是允了他的約,與他共遊此夜,上巳定情。”
“那面具又是什麼講究?”
“傳聞上巳夜戴面具拜月遊燈,有祈福之意,能得美滿姻緣,不過也有許多人是爲了方便走動,不想被人認出身份。”
“這樣啊。”
素嬈隨意的應了兩聲,正好這時候走到一個賣花的小童面前,她挎着籃子,笑得露出的臉頰上的兩個小梨渦,“姐姐,買花嗎?”
“給我兩株。”
素嬈笑眯眯的伸出手,小童將花遞給她,“兩個銅板。”
“好。”
素嬈伸手在腰間摸出一塊碎銀子,“喏,這個夠買你所有的花兒了,今晚城中熱鬧,拿着就去玩兒吧,不用找了。”
“謝謝姐姐。”
小童把籃子遞給她,“給你。”
“你拿着吧,遇到看得順眼的人就送出去,說不定還能成全一對姻緣。”
素嬈說完再不理她,轉身走回言韞面前,笑意狡黠,“你身子低些。”
言韞掃了眼她手裡的花,話音微挑:“你想做什麼?”
“你別問,低些就是了。”
素嬈說着扯了扯他的袖子,連聲催促,言韞察覺到她的意圖,對上那雙笑吟吟的眼,最終無奈低頭。
她仔細將其中一朵簪在他的發冠旁。
芍藥嬌豔,顏色奪人,配上那玉冠烏髮的少年郎,卻是別有一番韻味,素嬈滿意的端詳片刻,笑道:“鮮花配美人,果然養眼。”
言韞輕嘆道:“男子簪花,不成體統。”
他雖這樣說着,到底沒把發間的玩意兒取下來。
素嬈眸中笑意更深:“這樣才能讓別人知道,名花有主,莫要窺視。”
“言之有理。”
言韞態度立轉,隨手取過她手裡剩下的那朵芍藥,“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戴着吧。”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素嬈話音未落,身形一閃,溜進人羣中朝遠處跑去,只留下輕而肆意的笑聲,言韞手裡拿着花,望着那方向,搖頭笑嘆:“真是個詭計多端的小騙子。”
他朝那方向追去。
不多時,遠離人羣,素嬈扶着石橋邊的垂柳樹,朝來時眺望,還沒喘勻氣息,身後便傳來道聲音,“事實證明,我本事尚可。”
話落,她發間就多了一物。
素嬈回頭看向言韞,詫異道:“你功力竟又精進了。”
“僥倖。”
言韞擡手將她頭上的芍藥花端正了些許,這次很滿意的點了點頭,“相得益彰,豔麗奪目,極好。”
素嬈輕笑:“是嗎?你也不差。”
兩人凝視着彼此,須臾,紛紛忍俊不禁,不過自打簪了這芍藥花後,就沒人再湊上來了,倒真是省去不少的麻煩。
“都到這兒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言韞拉着素嬈就走,穿過石牆,又走了兩條街,眼前豁然開朗,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飄着許多河燈,岸邊垂柳枝條輕擺,底下人影攢動,男男女女們齊聚於此,還蹲在岸邊放燈。
此情此景,讓素嬈不禁想起巫溪鎮那個夜晚。
暴雨狂風之後,她祭奠完阿爹,也是這樣的夜色,這樣的水,這樣的燈,水光交映,往天邊流淌去。
“去看過伯母了嗎?”
言韞率先開口,素嬈先是一驚,隨後又很快反應過來,必然是竹宴跟他說的,“去了。”
“那也見過了謝世叔?”
“嗯。”
“那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不知爲何,素嬈覺得此刻氣氛似有些不對勁,她擡眸看向言韞,卻正撞見他幽深如淵的眸光,“說什麼?”
月光與燈火交映,襯得他越發眉眼如畫,翩然若仙。
恍惚中有種勾魂奪魄的美感。
素嬈心神微亂。
同那水中漣漪般,捲起了層層波瀾。
須臾。
聲如清泉,打破死寂。
“這門婚事原是長輩所定,沒人問過你我的意願,如今,我心跡已明,你信物在手,我還想再問你一句。”
言韞目光凝定,專注而認真:“素嬈,你願意嗎?”
其實每到這種時候我都特別痛苦,我實在是個感情廢物啊。
阿嬈的純粹熱烈,阿韞的偏愛一人,彼此扶持和理解,永遠堅定的選擇,這是我對愛的唯一理解。
我不擅寫情。
親密關係於我本身而言,其實是一種負擔和枷鎖,正如阿嬈所想的那般,太過熱烈和太過冷漠的情感,都容易灼傷彼此,歲月綿長的陪伴纔是心中所求。
可人於感情一途,有私心就會有狹隘,有所求,有期盼,也會歇斯底里會肝腸寸斷。
那樣的場景我想象不到。
就像那樣的堅強決斷,明媚熱烈我不曾擁有過一樣。
我想我在成長,他們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