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華喝了口礦泉水,忽然意識到自己打心底還是想女兒回南江的,他唯一的女兒啊,將來大學畢業留在京城,組織了自己的小家庭,那麼他們見面的機會也就少了,又有哪個父母不希望子女能離自己近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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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純良回去讓爺爺先去睡,他來負責收拾東西,許長善交代他把碗筷放水池裡就行,等明天林媽來了再洗。
許純良這邊把東西收拾完,看到爺爺的房間仍然亮着燈,走進去看到他已經睡了,老爺子畢竟年事已高,今晚又喝了不少酒。許純良在牀頭放了瓶礦泉水,爲他關了燈掩上房門,悄悄退了出去。
剛剛回到自己房間,手機就響了起來,讓他意外的是,居然是趙曉慧打來的電話,自從上次的醫療糾紛解決之後,他們還沒有聯繫過,難道趙曉慧後悔了?要找自己後賬?
帶着滿心的好奇許純良接通了電話。
“有時間喝酒嗎?”
許純良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打了個哈欠道:“正準備睡覺呢。”
“呵呵,騙子,男人都是騙子,是誰跟我說是朋友來着?是誰說過要真心誠意地幫助我來着?”
許純良隔着電話都能夠察覺到她的酒意:“你在什麼地方啊?我去找你?”
趙曉慧掛上了電話。
許純良等了一會兒,她發了一個位置過來。
趙曉慧坐在隱龍湖畔,抱着膝蓋赤着雙腳,迎着十一點的夜風,呆呆望着夜空中的那闕明月,雙目中裝滿了清冷的月光,在她身邊放着六聽啤酒,其中四聽都被她喝完了。 Wшw◆ Tтkā n◆ C〇
她把通訊錄從A拉到Z,又從Z拖回到A,很想找個熟悉的人陪伴,可那一個個的名字都變得如此陌生,最後她居然選中了許純良,一個根本不能稱爲朋友的人。
如果硬要她找出聯繫許純良的理由,因爲許純良曾經說過要成爲她的朋友,因爲她今晚心情極差,她需要找個途徑發泄,甚至想找一個人狠狠罵一頓,許純良無疑是近期非常合適的人選,只要他敢來,就把他罵個狗血噴頭。
許純良當然敢來,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言出必行,答應過人家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趙曉慧將賠償金從三百萬降到了三萬,這其中固然因爲她心裡有鬼,可人家也給足了自己面子。
看到獨自孤零零坐在大堤上的趙曉慧,許純良先脫下自己的外衣,來到她身後先幫她披了上去。
趙曉慧昂起頭望着他,本來醞釀好罵他的話忽然之間卡在了中途,許純良到來之前,她已經被秋夜的湖風吹走了身體的溫度,這件外衣竟然給了她渴望的一絲溫暖。
許純良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是不是想找個人罵?”
趙曉慧指着他,這廝是個魔鬼嗎?我想什麼他怎麼知道?
嗤!
許純良打開了一聽啤酒,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才慢慢適應啤酒的味道。
趙曉慧也想打開一聽,許純良已經先行將開過的啤酒遞給了她,自己又開了一聽。
趙曉慧道:“我和陳建新分手了。”
許純良點了點頭,這件事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爲什麼不安慰我?哪怕虛情假意地說句寬慰的話也行啊!”
許純良笑了起來:“你不需要我安慰,以伱的格局和心胸不會受到感情的困擾。”
趙曉慧搖了搖頭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感情,你知不知道我爲了他付出多少,如果不是他,我不會一個人背井離鄉來到東州,如果不是他,我本來擁有更好的就業機會,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會淪落到現在的樣子。”她一口氣說出了憋在內心中許久的話,眼淚隨之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許純良沒帶紙巾,平時男人很少帶那玩意兒,他跟趙曉慧的關係也沒親密到可以用手幫她抹眼淚的地步,所以只能看着她流淚。
趙曉慧淚眼朦朧,但是並不代表她看不到許純良的表情,這廝的臉上一點同情都沒有,仍然嬉皮笑臉地望着自己,這種情況下,他是在幸災樂禍嗎?這廝還是人嗎?
趙曉慧抓起衣袖,許純良的衣袖,擦去自己的眼淚,又順便擦了擦鼻涕。
“看我倒黴的樣子你是不是特別開心?還說什麼朋友?虛僞!”
“朋友不一定要同甘共苦,在你的理解,可能是你倒黴的時候我要陪着你倒黴,你痛哭的時候我要陪着你哭,那樣你不是更難過?真正的朋友,是你餓了的時候我給你端一碗熱面,你冷的時候我給你披一件外衣,你哭的時候,我讓你感受到笑比哭好,你醉得時候我護你平安。”
趙曉慧聽得入神,甚至忘記了哭。
許純良道:“既然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分手未嘗不是好事,你之所以哭,是因爲你覺得自己錯付,是因爲你覺得自己委屈,未必是因爲感情而哭,如果你對陳建新還有很深的感情,我想你也不會輕易放棄。”
趙曉慧瞪了他一眼:“太聰明的人往往不長命。”
許純良笑道:“這一點我認同,其實我不是個聰明人,全靠別人幫襯。”
趙曉慧聽出他在拐彎抹角地罵自己笨,她從手袋中取出紙巾,擦乾淨眼淚,又擤了擤鼻涕:“我的人生活得一塌糊塗。”
“像你這麼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多。”
“滾!”趙曉慧罵了一句忍不住笑了起來,居然感覺心裡的鬱悶減輕了許多。
許純良又喝了口酒道:“一直都說請你喝酒,到頭來還是你先請我。”
“爲什麼要請我?總得有個原因吧?”
“謝謝你對長興網開一面,刀下留情。”
趙曉慧不想再提過去的事情:“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陳建新跟你提過我們的事情嗎?”
許純良搖了搖頭,他一切都是靠推測。
趙曉慧明白了,許純良在自己的事情上根本沒有掌握任何證據,他從頭到尾只是憑着猜測在詐自己,可自己之所以屈服是因爲心裡有鬼,無論如何,在兩人的博弈中自己敗了。
趙曉慧並沒有因此而憤怒,甚至沒有任何的沮喪感,她反而覺得輕鬆,解脫,許純良有句話沒說錯,事情鬧大了對她也沒有任何好處,肯定會影響她的未來發展。
趙曉慧望着不遠處的湖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遠方的景物,只能聽到由遠及近的水浪聲。不知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忘記了夢想,不知道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當她去長興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首先想到得是要留下這個生命,她認爲這個生命的到來或許會讓她改變,讓她重新找回生命的意義。
可現實卻給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結果是她因宮外孕併發症切除了單側卵巢,她對長興的索賠,不僅僅是因爲她對誤診的憤怒,也夾雜着她對這個世界的仇恨。
陳建新早已不愛她了,爲了他犧牲了自己,可最後換來的卻是他對自己的鄙夷。
趙曉慧喝了口酒道:“我愛過他,現在才發現不值得,我痛苦的不是分手,而是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許純良沒說話,陪着喝了口酒,趙曉慧需要得是傾聽和陪伴,感覺非常奇妙,幾天前還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居然能夠坐在一起這樣對話。
“可能你覺得我是個強勢的女人,我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我在他面前一直活得小心,甚至有些卑微,越是如此,我越是想在他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堅強,可我一點都不堅強,你明白嗎?我是個女人……”
許純良點了點頭,趙曉慧不但是個女人,還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可紅顏薄命這句話她應該知道,這時候也不適合說這種話,說出來可能會加重她的創傷。
此時兩人的眼前出現了一點黃綠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是一隻螢火蟲。
趙曉慧望着那隻螢火蟲若有所思:“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在老家迷路了,也是晚上,我好害怕,以爲自己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家了,我不停地哭,周圍很黑,我怕極了,就在那時,有一隻螢火蟲從我眼前飛過,我就跟着那隻螢火蟲不停地走,走啊,走啊,走啊,走啊,當那隻螢火蟲在我眼前消失的時候,我看到了村口的燈光。”
許純良意味深長道:“我想你那時看到的是希望,只要活着,總會有希望。”
趙曉慧嘆了口氣,她已經看不到自己的希望。
許純良微笑道:“你不相信?閉上眼睛。”
“幹什麼?”
“讓你看到希望。”
趙曉慧將信將疑地將眼睛閉上,耳邊聽到了一個響指,她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周圍草叢中,樹木中,一點點的熒光如同星辰般亮起,飛舞在他們的周圍,越聚越多,又如他們置身於星河之中,如夢似幻。
趙曉慧張開雙手,雙眸充滿了驚喜,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許純良微笑望着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幫助一個人也會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