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純良道:“清雅姐,你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是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你就不該過問這些爾虞我詐的俗事。”
葉清雅道:“我怎麼聽着你在嘲諷我呢?”
許純良道:“不敢,伱是我姐,姐姐是我用來捧在手心裡尊重的。”
葉清雅笑了起來,眼角下意識地瞟了一下許純良的褲襠,還好,今天挺老實的,她發現自己的思想被這小子給帶偏了。
喬如龍被爺爺緊召回了家裡,他在途中就分析了原因,十有八九是大伯在爺爺面前參了自己一本,這位大伯表面上敦厚溫和,可胸襟不大,在唐天一的事情上自己沒有給他面子,就預料到會反映到爺爺那裡。
喬如龍到家的時候,喬老正在書房裡面看書,身下的那把藤椅早就包了漿,縫縫補補許多次,喬如龍曾經多次提議給他換一把,可喬老始終不同意,後來才知道這把藤椅是當年父親送給他的。
喬如龍叫了聲爺爺。
喬老放下手中的書,摘下老花鏡,讓喬如龍幫他把空調給關了,房間裡有些冷。
喬老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和顏悅色道:“如龍,最近身體怎麼樣?”
喬如龍笑道:“很好,我感覺和過去沒什麼分別。”心臟不由自主加速跳動了幾下,是早搏,不過很快就平復了,自從換心之後,經常會發生這樣的狀況,醫生說是正常現象。
喬老很欣慰看到孫子又恢復了健康,可這只是表面上的,現在喬如龍體內跳動的心臟畢竟是移植別人的,不知這顆心臟能用多久,雖然喬老成功保住了喬如龍在華投的位子,可以後他能走多久,能走到怎樣的高度,喬老並不樂觀。
喬如龍道:“您老這麼着急找我回來有什麼事情嗎?”
喬老道:“也沒什麼大事,我聽說你的一個朋友被人打了。”
喬如龍笑道:“大伯找您了?”如果不是這樣,爺爺怎麼會關注一件小事。
喬老道:“跟長輩說話要懂得禮數,你大伯一直都很關心你。”
喬如龍道:“我跟大伯說話的態度是生硬了一些,不過我是覺得他在大事上容易犯糊塗。”
喬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雖然他的這個大兒子的確有些糊塗,但是也不應該由喬如龍說出來,喬家長幼有序,規矩森嚴,喬老甚至認爲,今天喬如龍可以這樣說他大伯,以後也可能這樣說自己。
喬如龍從爺爺的表情察覺到了什麼,恭敬道:“爺爺,我不是對他不敬,而是我覺得大伯不應該爲肇事者出頭,而且這個肇事者是華年集團總裁唐經緯的兒子,華年集團曾經是平海的明星企業之一,但是因爲他們經營不善,現在深陷債務危機,此前的債務重組也被省裡否決。在這種時候,大伯仍然顧及過去的交情,顯然是非常不明智的。”
喬如龍簡單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喬老這才知道其中有那麼多的事情,根據喬如龍所說的情況,喬遠江爲唐天一說情顯然有些多事,如果單純是爲了交情還好,如果這其中牽涉到其他的原因那就有些麻煩了。
喬老眉頭緊鎖,低聲道:“你大伯和唐家的關係很好嗎?”
喬如龍知道爺爺在擔心什麼:“我大伯那個人您還不瞭解,應該不會有利益上的來往,所以我才認爲他糊塗啊,現在這種狀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換成別人躲都來不及,可他倒好,非要插手唐家的事情,讓我放唐天一一馬,這件事跟我沒什麼關係,捱打的是趙飛揚,是不是放過唐天一我說了也不算。”
喬老重複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對趙飛揚的事情也很熱心啊。”
喬如龍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他在京城被打,找我幫忙,如果我不肯出頭,別人會怎麼看我?爺爺不是一直都教育我們要知恩圖報嗎?”
喬老望着孫子,總覺得他這次手術後好像變了,可又說不清究竟變在什麼地方,端起桌上的瓷杯喝了口茶:“如龍,你最近有沒有見過許純良?”
喬如龍心說我昨晚就見過,不過他沒有跟爺爺說,搖了搖頭道:“他和小雪分手了,我和他就沒有再打交道的必要了。”
喬老道:“前些日子他爺爺來見我,我這心裡還挺過意不去的。”
喬如龍道:“分手是小雪的決定,我們並未干涉。”
喬老道:“小雪挺懂事的。”
喬如龍心中一沉,爺爺的意思是自己不懂事?
喬老道:“今天你舅舅來了。”
喬如龍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吧。”舅舅王思軒身爲華投老總,當初需要他出力的時候卻並未給自己相應的助力,也是因爲這個原因,觸怒了爺爺,現在舅舅的日子並不好過。
喬如龍在渡過家庭危機之後,華投副總的位子已在射程之內,取代王思軒也是早晚的事情,不過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華投老總可能是自己能夠達到的最高位置。
喬老道:“你那個表弟太不省心了,整天給他惹禍。” 喬如龍道:“我早就勸舅舅送他去國外,可他們就是不聽,則強那小子早晚會出大事。”
喬老點了點頭,深表認同道:“很多人都是因爲家人栽了跟頭。”停頓了一下又道:“無論親情還是友情,都講究一個適可而止,不管什麼時候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幫人可以,要在不犧牲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你無法保證你幫的這個人的品性。”
“爺爺,我心裡有數。”
喬老伸出手握住喬如龍的手,心裡有數?可這顆心臟並不屬於他,也不屬於喬家。
喬老道:“如龍,放鬆一點,不用強迫自己,爺爺活到現在方纔明白,沒有什麼比一家人齊齊整整平平安安更重要。”
喬如龍抿着嘴脣,做出有些感動的樣子,可他心裡非但沒有感動,反而感到有些失落,爺爺看似關心的這句話其實是放棄了自己,他對自己的體制之路已經不抱希望。
喬如龍道:“爺爺,我以後不會讓您老再爲我操心了。”
喬老道:“傻孩子,這是什麼話。”他放開喬如龍的手:“對了,個人的事情你怎麼考慮的?”
喬如龍明白爺爺的意思,苦笑道:“爺爺,我的情況您也清楚,我不想再結婚了。”
喬老深邃的目光投向喬如龍,喬如龍不敢和爺爺對視,他和齊爽的事情導致了婚姻的破裂,他非常清楚,喬家是不可能允許齊爽進門的,儘管齊爽爲他已經生下了兒子。
喬老點了點頭:“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他雖然關心他的這個小重孫,但是並不代表齊爽可以母憑子貴,他視家族榮譽高於一切,而且因爲齊爽的事情,喬家和葉家已經幾近斷絕了關係,如果喬如龍敢將齊爽娶進門,葉家會視爲奇恥大辱。
正所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喬老對孫子已經不抱希望,平安就好,喬家的氣運大抵如此了。
此時警衛員敲門進來,提醒喬老該出發了。
喬如龍沒問,喬老也沒跟他說自己要去什麼地方。
喬老是去給老伴掃墓的,今天是妻子的祭日,如果他不說,兒女們都不記得了,更不用說孫子輩,他們甚至沒見過奶奶。
今天的天不好,半路上就下起雨來,到了墓園,喬老沒讓警衛員跟過去,自己打着傘去了妻子的墓前。
來到墓前他意外地發現已經有人來過了,墓碑前放着一束野花。
喬老心中一怔,難道是遠紅兩口子?喬遠江人在南江,此前在電話中提都沒提過要來京掃墓的事情,至於喬遠嵐人在國外更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喬遠紅夫婦倆了,可如果是他們應該不會送這樣的野花。
喬老望着那束野花,不由得想起過去,他們夫婦倆一起帶着孩子們去郊遊,幾個孩子之中最有心的是喬遠山,那時候他還小,哥哥姐姐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他悄悄去摘了一捧野花送給媽媽。
十根手指也有長短,他們夫妻倆最疼愛的就是喬遠山。
喬老暗忖,若是遠山還活着,他一定不會忘記母親的祭日。
難道是放錯了?喬老否認了這個可能,墓碑上有名字,有照片,誰也不會糊塗到這種地步。
他本想移動那束野花,可想了想,還是將自己帶來的花放在了旁邊。
喬老直起身,一手打着雨傘,一手捶打着自己的腰,老了,就這麼一個躬身後直立的動作都變得這樣艱難。他意識到喬家的輝煌也將隨着自己的衰老而落幕。
他擡起頭,望向高處,看到雨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那裡,似乎也在看着他。
喬老眯起眼睛試圖看得清楚一些,可距離太遠,又下着雨,他的努力也是徒勞的,或許是個守墓人,奇怪的是,那人沒有打傘,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
喬老覺得有些奇怪,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決定走過去看看,才走了幾步,那人就轉過身,向更高的地方走去。